毛澤東死後 私人醫生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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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東興從會議室那邊走過來,叫我到旁邊的房間內說:「剛才同華總理商量過了,你趕快去想辦法要將主席的遺體保存半個月,準備弔唁和瞻仰遺容。一定要保住天氣太熱不要壞了。」我說:「保存半個月容易做到。」汪說:「你趕快去辦我還在開會你回來後立刻告訴我。」

我又走到大走廊,中央警衞團一大隊一中隊值班的警衞隊員都在這裏,一中隊的教導員坐在地毯上他對我說:「李院長你可要準備好政治局開會,好事攤不到你的頭上,出了事都是你的責任你跑不了。」我想我跑到哪裡去呢?無處可跑。我早料到了我會被控謀殺毛澤東。

我的大曾祖李德立是滿清同治年間太醫院左堂官四曾祖李德昌是右堂官。我家相傳下來的一段史實同治皇帝患梅毒,但慈禧太后只准醫生按水痘治,大曾祖曾冒險向慈禧說不能這樣治皇上的病不是水痘。慈禧大怒將頭上的鈿子擲下大曾祖立即摘帽磕頭到地。慈禧沒有殺他但摘去頂戴帶罪當差。所以大曾祖死時遺囑「不要戴帽入殮把帽子放在旁邊。」並告誡子孫不要做御醫怕沒有好下場。我家仍舊是以醫藥傳家但代代都遵守着我大曾祖所說不要做御醫的遺言,往後沒有人再做御醫。

我被任為毛的醫生後曾要求上級再考慮。但我無法回絕。我嘗試離職好幾次毛都將我召了回去。只有我的家人和最親近的朋友知道我工作的性質。真正了解我工作的人總覺得我不會有好下場。他們常警告我做為毛的專任醫生可能會有悲慘結局。

一九六三年有一次我的堂兄對我說「你在工作上承擔的責任太大毛主席的健康可是全黨全國人民都極其關心的大事萬一有哪位中央委員對你的工作不滿意指責你可就不好辦了。」

一九七四年春天我母親的乾女兒由雲南昆明到北京來休假看到我說「你的家我可不敢去更不敢住。在昆明譚甫仁被暗殺後凡是去過他家的人都被隔離審查幸虧我沒有去。你這裏如果發生點事那可不得了啦!」譚甫仁當時任昆明軍區政治委員文化大革命中被軍區保衞處處長刺殺。

自從一九七二年一月毛發生肺心病心力衰竭後,身體越來越壞特別是神經系統癥狀出現以後,我經常想到會不會發生一次象蘇聯在史達林死後那樣的「醫生謀殺事件」?在毛去世前五天我抽空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坐車回家一趟。慎嫻上班孩子們上學只有老保姆在家。我將棉衣棉褲棉大衣打了一個小包帶走。我打算如果發生「醫生謀殺事件」我坐牢天冷時還有棉衣穿。離開家以前我到每個房裡看了看心想再見吧或許是永別了。正因為在心理上早就有了準備所以現在反而十分鎮靜。毛生前常愛講的一句口頭禪是「死豬不怕燙」這時的我在精神上已經是「死豬」了。後來慎嫻告訴我老保姆同她說李院長這麼急急忙忙地回來又走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在北京幹部家的保姆政治嗅覺都很敏感。

我給衞生部部長劉湘屏打了電話約她到她家立刻面談。她問我有什麼事這麼急。我講見面後再談。劉湘屏是故公安部部長謝富治的未亡人。他們兩人都是效忠江青的造反派。我想劉湘屏能在文化大革命中坐上衞生部部長的位子是江青保的因為劉沒有相當的資格。

劉在客廳中等我還沒有睡醒的樣子。她一見到我就問什麼事這麼緊張。我說「毛主席在零點十分去世了……」話還沒有說完劉放聲大哭我趕緊說「現在要抓緊辦事不耽誤時間。中央指示要將毛主席遺體保存半個月。這事很急中央在等回話。」她擦着眼睛說「怎麼辦呢?」我說「這事要找中國醫學科學院他們的基礎醫學研究所的解剖學系和組織學系有這方面的專業人員。」劉說「那就將黃樹則和楊純叫來商量。」那時黃樹則為衞生部副部長楊純為中國醫學科學院黨委書記。」

我說「他們不知道具體辦法叫他們來了再找人商量就耽誤時間了。可以叫他們在醫學科學院楊的辦公室會合同時通知基礎醫學研究所的解剖學和組織學研究人員共同商量。」劉立即打電話分頭通知。我乘車趕到醫學科學院。

我到楊純的辦公室時黃、楊二人已在那裡此外還有另外兩個人。楊介紹一位是張柄常解剖學副研究員一位叫徐靜是組織學助理研究員。張神情沉鬱目光獃滯側身對窗坐着。

後來我們比較熟悉以後我問張那天凌晨他的表情為什麼那樣不自然那麼緊張。張說「文化大革命以後三天兩頭有人自殺被殺。常常半夜三更叫我們解剖化驗檢定死亡原因。如果我們檢定的死因不符合造反派紅衞兵的意思我們就要被鬥打一頓倒沒有什麼弄不好還要戴上反革命或者同情反革命的帽子。前些天半夜被叫去是公安部部長李震自殺死亡我們被叫去解剖檢查死因。我被關在公安部里兩個多月才放出來。」

我簡要說明毛已去世中央要求保存遺體半個月以便弔唁及瞻仰。我講完後我看到張柄常的神色立即放鬆了臉上也不像剛才那樣發青身子也轉過來面向大家了。張、徐二人認為保存時間短只要在股動脈內灌注福爾馬林防腐用兩公升就可以保存半個月沒有問題。黃、楊二人都無異議。於是由張、徐二人立即拿了灌注用具及藥品同我一起到中南海游泳池。這時已經是九月九日凌晨四時半但中國人民要到好幾個小時後才知道毛逝世的消息。

我跨進大門走到會議室外。政治局還在裏面開會。中央警衞團一大隊一中隊隊長對我說「李院長你可回來了汪(東興)主任出來找你好幾次了葉帥也找你。

政治局已經通過了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下午四點開始向全國廣播。」

我問他「廣播文上對毛主席的病和去世是怎麼提法的?」他說「這裏有一張打印的告人民書你看。」我急忙拿過來看第一段。等看到「……在患病經過多方精心治療終因病情惡化醫治無效於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時十分在北京逝世……」以後沒有再往下看心想這該是正式的結論了。我緊張焦躁的心情緩和下來。

我推開會議室的門在北京的政治局委員都在外地的也來了幾位。汪東興看到我立即迎上來說「我們到外面談。」我們走到隔壁房間他說「你看到告人民書沒有?」我說「我剛才拿到一張只看了第一段。」汪笑了說「大概你最關心的是這一段。」

跟着他又說「剛才中央已經做了決定主席的遺體要永久保存你要找人商量怎麼辦。」我吃了一驚我說「你原來說只保存半個月怎麼又成了永久保存?而且毛主席是第一個在一九五六年號召火葬的文告上簽名的。」汪說「我同華總理都贊成。」我嘆了一聲說「這是完全辦不到的事情就是鋼鐵木材也要生鏽朽爛何況人體?怎麼能夠不腐壞?」我還記得在一九五七年和毛一起前去莫斯科看列寧和史達林遺體的事。遺體看起來很乾癟。我得知列寧的鼻子和耳朵都腐壞了只好用蠟代替。史達林的鬍鬚也脫落了。蘇聯防腐的技術還比中國先進。我不曉得如何永久保存毛的遺體。

汪眨着眼說「你可要考慮大家的感情。」我說「是有感情問題可是科學發展到現在還沒有解決這件事。」汪說「所以才交給你找人商量研究解決這個問題。需要任何用具與設備你們提出來中央給辦。」正說的時候葉劍英走進來問我的意見。

年事已高的葉劍英元帥當時得了帕金森氏綜合症。我又講了一遍不可能永久保存。葉沉思了一下然後說「在目前情況下不可能不這樣決定。李院長你找有關人商量研究。你也找找工藝美術學院的教師研究一下做一個蠟像要做得完全和真的一樣等以後必要的時候可以代用。」我於是放了心。

汪說「要保密。」

時至走筆今日我仍不知有多少政治局常委參與決策此事。江青可能根本毫不知情。

──轉自《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

(責任編輯:李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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