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劫蒼生淚》連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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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內容提要:曾經從戰場死亡線上滾爬出來的鄭江,憑著一身勇猛,帶領一家人把硝煙瀰漫在自家的房前屋後,擊退數百人的多次進攻取得了勝利,但最終還是無法守衛住自家的房園。

一段痛斷肝腸的愛情故事,僅有三面之緣卻打動一片芳心,更喚起對久遠時空的記憶。沒有漫步在花前月下卻願佇立在大雪紛飛的鐵窗外,把自己變成一尊冰冷的雪人,來傳遞一片熱忱的冰心,表達一份堅忍不拔而又無限崇高的愛。

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爬起來的氣慨竟然可以震懾和擊敗強大的暴力,被扭曲的是肉體,打不變形的是心、是靈魂、是一個堅如磐石的信念。

他們有過反抗、有過越獄、他們維護人權而不懼生死;他們為了保護賴以生存的土地,和特警武裝力量發生激烈戰鬥;他們目睹了浴火的慘烈;也親歷靈堂屍身「人間蒸發」的現場;他們痛恨的貪官、惡人竟然離奇的死去活來;最令鄭江感嘆的莫過於自己親人的死,這種死實在太慘烈,被稱為「這個星球上從未有過的邪惡!」

第五章

1

鄭江被關進勞教所接受了一年的高強度勞動和折磨,釋放回來後他已無家可歸,帶著無比傷感的心情,先去自家房屋遺址看看,這裡已變成一條寬敞的大街。他在大街人行道上徘徊,不惜為它傾注一生積蓄的家,頓然間消失了,似乎就象從身上割下一塊肉一樣難受,這是一家人享受生活、享受天倫之樂的棲居之所,曾經在這裡有過四代人的故事、也有過多少悲歡離合;它是歸縮、是嚮往、是生活,它為世代人遮風擋雨,它是人生旅途的避風港。未來將在哪裡安身?將怎樣重新撐起一個家和安度自已的晚年?想著這些他木然地望著這片土地不覺已老淚縱橫。

他只得找老戰友伍強投宿,伍強作為軍轉地方幹部,後來下海經商,又組建了一個私企生產木地板,伍強也對鄭江的投宿表示歡迎,並安排鄭江看管庫房。

兩人閑聊中伍強說:「看看現在的部隊退役幹部,一個中尉退下來可拿幾十萬安家費,還得安排一個好工作,要論軍銜,你我都是中尉以上級別,去戰場上拼了老命回來只給很少的錢就打發回地方。」

鄭江笑著說:「那時候就拚命發軍功章說是榮耀,一個軍功章有我一半還有老婆一半呢!」兩人哈哈大笑。

伍強說:「當年在南疆流血犧牲拼回來的一些陣地現在又被劃給了別國,它們不費一槍一炮就獲得了大片土地,戰友們都想不通呀!常常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但誰也沒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同胞兄弟的鮮血全都白流了,如今英雄變成了狗熊,當年的軍功章有多麼神聖呀,處處有鮮花和掌聲,如今處處遭白眼,這還有什麼價值和榮譽呢!」

伍強說:「我們打算最近搞一次有組織性的集體上訪,希望你也能參加。」鄭江說:「當然少不了我一個了,但當前最緊迫的上訪任務是為小家。」伍強說:「小家和大家都不會落下。哈哈哈哈!」

2

卻說黃亞蘭去北京女兒鄭雅家帶嬰孩,也時常去北京國家信訪局走一走,跟一些訪民聊天,一晃要過年了,在除夕的早晨,天氣非常冷,她帶些吃的東西去北京南站發放給無家可歸的訪民。

只見南站附近的一個牆角下圍了一些人,說是有一個露宿的老大娘被活活凍死,官方正在搬台屍體。她將食物分發給還睡在牆角下的訪民,一位叫邱月的四川訪民感動得熱淚盈眶。她說:「我這是第一次在北京過年,沒想到會露宿街頭,凍死的這位老大娘在北京露宿了多年,沒想到……」

這時又來了一群人,是北京民間公益組織的自願者,他們常常冒著被抓捕和被打壓的危險進行這樣的慈善活動,正在這時又過來一群警察要將露宿的人全部帶走,許多人收起被子逃離。

「我不能被他們抓去。」邱月收拾被子與黃亞蘭告辭。黃亞蘭追上前去問她何故?邱月說:「會被警察關押在救濟站過年,每人每天還要交20元呢,可我們睡露天的人哪有錢啊!」

這時只見警察強行拖拉,將地上的被子和人一同扔上車,邱月手上的被子也被搶奪而去,牆角被清理一空,同時警方還收繳民間公益組織的捐助貨物,並將三名自願者也抓走,邱月和黃亞蘭為了避開抓捕只得逃離。

平常在菜市場撿爛菜為生的邱月,這時又沒有了被子,晚上也不知該如何度過了,不知是否也將淪為凍死骨,不覺一股心酸淚奪眶而出。

黃亞蘭也生出惻隱之心,看邱月還長得白凈周正,就想請她住在女兒家幫帶孩子當保姆,這樣她不用露宿街頭也方便上訪,過年後老伴也將解除勞教,自己必須回燕城去跟老伴一起找政府落實房屋的事,她把想法告訴她,邱月高興地滿口答應。

邱月家被強拆後,她和丈夫就在房屋廢墟上搭帳篷堅守了40天,時常遭遇社會流氓的騷擾,邱月有一天下班回來,唯一的棲身之地帳篷不見了,丈夫也從此失蹤。報案後沒有結果,找了各級政府部門也沒有消息,至今已一年半丈夫仍末任何音訊。她只得將女兒寄養在親戚家,獨自上北京告狀。一來去信訪辦告狀被強拆的事,二來去公安部要求對丈夫失蹤案理出一個頭緒,活要見屍,死要見人,總不可能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吧。

黃亞蘭聽著這故事,自然十分同情,想著自己的遭遇,不覺淚流滿面,相處幾天見邱月不但人樸實,手腳也還利索,還能做一手可口的川菜,女兒夫婦也都非常滿意,黃亞蘭過完年待外孫滿一歲後也就放心離開女兒和外孫。

黃亞蘭回到燕城,當天也去了伍強廠里,鄭江帶黃亞蘭去到庫房旁邊的一個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這就是他們臨時的家,牆角一張單人床,窗檯下一張辦公桌,此外就是一些庫房雜物。伍強安排工人用一些報廢木地板將單人床搭成了雙人床,然後將一些雜物清理出去,又抱來雙人床鋪墊和被子,伍強請夫婦吃飯,晚上夫婦回到這個臨時的家安身,雖然沒有一個完整「家」的功能,但旁邊不遠的公共廁所可以洗漱,屋檐下也可以做飯。

黃亞蘭上床,看看這樣的簡易房間不禁嘆息一聲,但想一想比邱月提心弔膽住帳篷好多了,何況自己心愛的丈夫至少沒有失蹤呢。她摸著身旁鄭江的臉頰,又摸摸顴骨的這塊傷痕,這是一道破相疤痕,但在她的眼裡不僅是男人的一種陽剛之美,而且也是一道歷經沙場的印記。她看著瘦了一大圈的老伴,感覺十分心痛,她撫摸的彷彿不是肉體,而是撫慰靈魂和創傷。鄭江作為一家之主,總會有一臉的威嚴;作為男子漢大丈夫,凡事都能提得起放得下;作為昔日的戰鬥英雄,總會揚頭挺胸。這個時候他卻象只小綿羊,依偎在老婆胸前,沒有了威嚴和英雄氣概,倒象個俘虜一般投降在女人懷抱,老夫老妻為了房屋的事已經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擁抱,好久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激情,經歷這樣的一段離別和相聚,或許逆境見真性吧,這激情充滿著相互依偎和終身相伴的幸福與滿足。

3

次日,鄭江和黃亞蘭便打聽到另一個拆遷片區的拆遷辦,卻總也找不到張彪,只有譚三棒坐在辦公室里接待,譚三棒說:「我不負責這一塊,況且張彪已不在這裡上班。」黃亞蘭說:「花園片區拆完了,你們老闆也消失了,現在就你一個人,你就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譚三棒說:「這個片區是政府規劃的重點建設項目,由於你們的拖延,對該項目也造成了巨大的損失。」

鄭江說:「強行拆除他人房屋的行為,是侵害他人物權的行為、是濫用職權的行為,嚴重違反物權法。在雙方沒有達成一致簽署任何協議的情況下,你們強行拆遷,在當今的任何一部法律法規里都說不過去的。」

黃亞蘭說:「我們按法律行事,要雙方達成協議簽字後你們才可以拆房,你們害怕拖延就應該拿出誠意,共同解決好賠償的事,但你們不願意協商卻武斷地把我們劃成了釘子戶,針對釘子戶你們有強取豪奪的政策是不是?」

譚三棒說:「你給我們造成的巨大損失由誰來負擔?本來我們只需要幾台挖掘機就完成了的事,我們卻一再派出大量的人員來恭請你們這些大爺出來才敢拆房,還不是考慮你們這些爺們的生命安全嘛!這些都會給我們增加一大筆開支呀,由於你的拖延,我們還得給開發商賠款,你看看開發商也不容易,馬路修到你門前就被迫停工,你說這事咋辦吧?」

鄭江說:「混帳邏輯!豈不是受害人還倒欠你們了,我們只是維護權利,究竟誰在耍流氓,誰在犯罪呀?!」

譚三棒說:「犯罪又咋啦?我就是流氓我怕誰呀!我們說出來的就是法律,你敢把我們扳得彎嗎!」

黃亞蘭說:「我家裡有老有小,房屋沒了,你叫我們睡哪裡去?最起碼你們得拿出一個安置方案。」譚三棒推說有事要離開,黃亞蘭說:「不解決問題絕不讓離開。」鄭江說:「我們今天橫下心來,你走哪裡我們跟哪裡,要不你就得叫張彪來給個說法。」

譚三棒只得給張彪打電話磋商,然後放下電話說:「這樣吧,你們先回家去寫份書面報告來,我會轉交上去,至於如何解決嘛不好說。」

鄭江只得按他說的去做,回家寫了一份被強拆報告,並將損失情況和房屋產權證明等有關資料複印件都附上,交給譚三棒,事後拆遷辦一直沒有迴音。

鄭江和黃亞蘭又去市政府東找西問,好不容易找到政法委,結果還沒有跨進門坎就被攔了出來,說是辦公重地不得隨便闖入。黃亞蘭說:「我要找張彪,他拆掉了俺家住房還沒有得到一分錢補償呢。」

工作人員說:「政法委不接待這類事,有事去信訪辦反映情況。」鄭江說:「張彪搶奪了俺住房,換件外套就不認帳了哇!那可沒有這麼容易的事,不拿個說法今天俺就不走了,反正也沒住處,俺們今天就住在這裡了。」

兩人說著便硬往辦公室里闖,工作人員立即攔住,四個保安趕過來幫助工作人員阻攔,黃亞蘭夫婦開始大吵大嚷,從屋裡又出來一個工作人員對一個保安耳語,不久又過來幾個警察同保安一道將黃亞蘭夫婦連拉帶拖架出大門,扔上一輛警車而去。當天上午他們在花園片區派出所接受詢問筆錄,夫婦兩人依然憤憤不平的拉開嗓門同警察爭辯,直到天黑前夫婦才得以釋放。

夫婦回到地板廠還越想越氣,伍強安慰說:「你倆先歇息不要動氣傷了自已身體,維權嘛還得慢慢來,還得依靠人多。」鄭江說:「而今有理無處講,有冤無處申,百姓無靠山臂膊,我們力單勢薄,哪會把我們放在眼裡。」黃亞蘭說:「明天就去找些拆遷戶來合計合計。」鄭江說:「還是先去找信訪辦看看情況再說吧。」

次日,他們找到信訪辦,闡述自已成為強制拆遷的受害者,公民的利益無法得到保障,現在落得無家可歸。信訪辦官員先要他們出示身份證登記,然後做了簡單記錄,叫他倆回家了。

黃亞蘭問什麼時候給個結果,官員又留了他們的電話,說是有了結果會電話通知。鄭江回到家裡等了多日沒有迴音,總覺得心裡不踏實,決定再寫一份書面材料,他們如何低價補償、如何被脅迫、面對一幫社會流氓的暴力進攻又如何進行自衛,最後如何被強拆,要求給予補償和安置,一共寫了十幾頁,他認為這樣的資料一定會打動每一個官員,他請人列印出來裝進一個大信封,並工整地寫上收件部門和落款,親自遞交給信訪辦工作人員,還在登記薄上籤了字,他做得萬無一失,感覺勝券在握,許多天過去了依然沒有迴音,他期盼成功的心逐漸懸上了石頭,並越懸越高。

4

鄭江、黃亞蘭抽時間去看兒媳楊冬梅和孫子,順便找找官場上的袁克勤來商議。袁克勤說:「地方政府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肯定是不妥的,一些官員喪失原則,從有關土地管理法來看,徵用房屋強制拆遷應由有關單位申請法院執行,也就是說司法強制拆遷是合法的,但法律並未授予有關行政機關強制拆遷的權利。何況你們也沒有簽字。關鍵問題是拆遷辦由政法委書記或副書記兼職挂帥,而政法委主管同級公、檢、法、司,還包括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維穩、610辦公室等,也就是說在這件事情上發生的一切非法事件都可以通過政法委協調化解掉,既是當事人又是裁判,這是就問題的根源,我認為請律師是不會打贏官司的,如果在當地上訪更是石沉大海。」

次日,鄭江、黃亞蘭又找些拆遷戶去林媽媽家商議,看有何法子。林媽媽招來七八個拆遷戶聚在一塊,林媽媽說:「我們早就找過當地各級政府部門,到頭來沒有一個『清官』站出來為百姓說話,在他們看來對百姓砸了、搶了、毀了似乎都是正常現象,理所當然。」

王大爺說:「當地政府太多腐敗了,遞上去的冤案全都被壓下,應該設法去省政府或去北京上訪,讓中央知道來管一管這裡的腐敗。」

錢芳說:「我去過北京上訪,北京訪民也是一群一群的得不到申冤,哪個來管呀!天下烏鴉一般黑。」

鄭江認為當地拆遷辦與社會流氓、公安、信訪辦包括政法委等部門都是一夥的。要不下一步大家集體去省信訪辦,其一,把各家的冤屈都擺出來,其二,也要把當地的腐敗全部抖出去。

林媽媽說:「聽說省委前不久開會還說要開展走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要切實解決好訪民問題,就沖這句話去試一試也未嘗不可。」胡健說:「好人不打官司不告刁狀,既然貼上了上訪告狀的標籤,就一定要弄個清清楚楚。」王大爺等人說,自家經濟太困難,不打算去。其他人約定時間和計劃一些上訪細節。

臨出發這天,王大爺還是來了,胡健笑著說:「我們還準備用八抬大轎來抬王大爺,結果你自己又鑽出來了?哈哈哈哈。。。。。。」王大爺笑著露出門牙,抽煙熏得黑黑的門牙還缺掉二顆,笑態憨厚而又滑稽,他說:「我不用誰抬,幹革命嘛要靠自覺,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黃亞蘭說:「要去可不要打算睡露天喲,這天寒地凍的。」王大爺拍拍口袋說:「你們要睡露天是你們的事,我可得當天趕回家,再說了,我家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哈哈哈哈。。。。。。」惹得大家也一陣大笑。

他們剛到省政府廣場就看見一群失地農民約二三百人集會,正群情鼎沸地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上面寫著「打倒腐敗、還我土地」,有人現場高呼要見市長,人群周圍站有許多警察,還陸續有警車和大巴車來到現場。警方用擴音器喊話說是非法聚集,嚴重影響政府的正常辦公秩序,要求大家立即離開現場,否則將實行清場。

黃亞蘭一行都急著去信訪局,沒時間看熱鬧,大家都列隊登記,輪到他們時都按規定出示身份證和遞交上訪材料,只見窗口內登記的中年婦女頭也不抬地登記和收取材料,然後說:「回家等待結果。」黃亞蘭想多說幾句讓其增加印象以儘快解決問題,但旁邊的保安以維持秩序為由責斥令立即離開窗口。

黃亞蘭走出信訪辦大門不久林媽媽也出來了,兩人正在議論間,保安過來說不許在這裡逗留,黃亞蘭說還要等人,保安不同意非得立即離開,黃亞蘭拉開嗓門和保安頂起來,林媽媽扯扯黃亞蘭衣角說:「我們還是離開吧,剛交了上訪材料不要惹上麻煩。」

她倆穿過人行斑馬線找了一家小吃餐館坐下來,要了二碗刀削麵,兩人還沉浸在剛才那一幕,不覺打著寒顫都說不出話來,靜靜地吃著面喝著麵湯,逐漸感到身子也暖和起來,這才想起同路的幾人均不知去向。

林媽媽摸出手機正在尋找電話號碼間,電話卻響了起來,林媽媽按免提,只聽電話中急促的說:「出事了,出事了,林媽媽我是錢芳,你們在哪裡?」林媽媽說:「別著急,你慢慢說,出了什麼事?」

第六章

1

原來黃亞蘭和林媽媽從信訪辦出來後,輪到王大爺登記,他給窗口裡的工作人員出示身份證和遞交材料,窗口裡扔出一句話:「回家等待結果!」

王大爺說:「你先看看材料,我是來拿結果的,還回家等待什麼,我已經來過二次,這是第三次了,等待了三個多月還沒有任何結果,這不是糊弄人嗎?!」

窗口裡的工作人員說:「我看你不是來上訪的,請靠在一邊,下一個。」王大爺說:「今天不拿個說法就不離開,我家老伴被打傷,沒人負責醫藥費,家私被全部埋進廢墟還沒有清算,噢!一句回家等待結果就忽悠過去了,誰還相信你這鬼話呀。」

王大爺正在說話間已來了三個保安拉他,王大爺雙手緊緊抱住櫃檯,其中一保安用拳頭擊打王大爺雙手,將其連拖帶拉扔出信訪辦大門。

「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王大爺高喊,同時緊緊拉住一保安不鬆手說:「你們還講不講王法,我們去找警察評理去。」這年輕保安左右甩不掉,便向王大爺打了幾拳就脫身而逃,王大爺流下了鼻血,又高喊:「保安打人了!保安打人了!」

他雙手捂住臉開始向四周尋找警察,見省政府廣場有大群人,當中有不少警察,便跑過去找警察尋求幫助,誰知這裡警察正在抓捕示威的失地農民,警方見王大爺鼻青臉腫,不容王大爺分辯也便認定是頑抗的失地農民,將其一塊推上警車。

錢芳正好在遠處看見王大爺正被警方抓走,同時又看到了胡健,只見胡健掏出手機對準王大爺方向拍照,幾個不明身份的便衣衝過來奪去胡健手機,胡健對警察大叫:「有人搶劫!」幾個警察過來並不抓搶奪手機的人卻將胡健抓住,然後交給旁邊的幾個特警,胡健大聲喊叫說:「你們抓錯了,是他們搶了我手機,我是受害人。」對其辯解後特警仍然將胡健推上了警車。錢芳眼巴巴地望著胡健和王大爺乘坐警車呼嘯而去。

黃亞蘭、林媽媽和錢芳三人會面後,對剛剛發生的這一切都不知所措,王大爺沒有手機,胡健手機被搶,沒辦法聯繫,他們去到長途公交站,希望看見王大爺和胡健出現,眼看太陽落西,錢芳一臉茫然地說:「離最後一班回家的公交車只剩下半小時了。」林媽媽說:「咱都是一塊出來的得一塊回去,我們不能扔下王大爺和胡健不管。」黃亞蘭說:「我們再等一會,不行就去找警察要人。」

林媽媽撥通了110電話,說明了王大爺和胡健的情況,110警察要他們去找公安局。林媽媽說,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這個部門那個部門的,希望給個具體地址和電話,110警察對此沒有回應電話中斷。當晚她們三人在車站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住下。

翌日,三人又在長途公交車站候車廳巡視一番仍不見王大爺和胡健的蹤影,又坐在大廳等一會,大家商議分頭行動,錢芳留在大廳,黃亞蘭和林媽媽去省政府問問信訪辦官員昨天那群失地農民的去向。兩人來到省政府廣場,這裡已沒有橫幅、口號、訪民和大量警察,顯得秩序井然,信訪辦也沒有幾個人。

兩人覺得奇怪便去詢問坐在附近花台看報的一位老人,老人雙眼透過老花眼鏡上框打量一眼說:「你們是剛來的訪民吧,昨天周三是每周一次的信訪日,有政府官員現場接待和解決訪民問題,今天就只能向工作人員投遞信訪材料。」

黃亞蘭說:「怪不得昨天那麼多訪民,秩序那麼差,到處都是火藥味,讓我們什麼事都遇到了。」林媽媽問道:「昨天我們來了沒有看到有官員接待和現場解決問題呀。」

老人說:「我也是個多年上訪的老訪民,我實話告訴你們吧,所謂的『信訪日』很難看到有官員來現場辦公解決問題,就昨天那種情況吧更不會有官員來辦訪民的事,政府最怕訪民聚集鬧事,官員都得把維護穩定放在首位,你想官員來現場辦事必將召來更多訪民前來聚集,而且訪民的冤案大都是政府自已搞出來的,都是他們無法解決的事,你讓政府官員怎樣自已解決自已搞出的冤案呢。」

林媽媽問道:「你知道昨天被抓的失地農民被拉去哪裡?我們有二位同路的訪民也和失地農民一塊被抓走了。」

老人摘下眼鏡說:「這可不知道了,要知道關押在哪裡,哪裡就會聚集一大群要人的家屬,會造成新的不穩定因素,一般情況要作個登記,然後叫失地農民當地的警方前來接人回家,你們要找的人可能已經回家了。」

黃亞蘭笑著對林媽媽說:「那可好了,王大爺正愁沒有回家的路費呢。」林媽媽也高興同時又問老人道:「官員不解決問題,那為什麼還要搞個『信訪日』呢?而且上面也有新任高官說『要切實解決好訪民問題。』我們也是衝著這句話來的。」

老人搖搖頭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是嘴上說一說而已,能不能解決又是另一回事,要想解決問題就會有七叉八叉的關係網阻撓,最後新官只得同流合污,那怕於民之詬病。」老人說著便收起報紙辭別。

2

卻說王大爺和胡健當天因去政府廣場看熱鬧,結果遇到警察清場,把王大爺一塊拉上了警車,胡健見狀摸出手機拍照,手機被一個便衣搶走,找旁邊警察報警時就被拉上了警車。他們隨同失地農民一道被關到一個不知名的大院,除一排平房外,四周都是高牆,胡健在人群中找到了王大爺,他倆站在一起列隊登記,他們向警察說明原委後,警察並不放人,直到當天傍晚他倆被叫上一輛燕城警車,直接拉回原籍。

當地警察對他倆再次作了登記,後來有個姓江的警察過來說王大爺的賠償早已作出解決,不得去上訪,王大爺不服說:「我當時是被政府官員騙著簽了字,得到的補償金還不夠買一個同等面積的新房,前園和後園都有沒有折價賠償,好!就算我倒霉簽了字,但我和老伴去找拆遷辦時又被一群社會流氓毆打,老伴被打得住醫院,沒人來負擔醫藥費,至今警察也沒給個說法,這個損失究竟由誰來負責?我去省里還沒有去遞交上訪材料,先是被保安打得流鼻血,然後又被你們抓上了警車,我說你們抓錯人了,警察根本不聽還給我腿上踢二腳,現在我走路都困難,我今天不回家,不解決問題就不走了。俺是借錢去省里上訪就要有個說法才回家。」

王大爺一席話下來令江警察顏面大變,但他很快壓制情緒要求王大爺先回家,警方正在調查,同時要求胡鍵去政府簽字領取賠償金,有什麼問題下來後再說。胡健說:「我和妻子、兒子出遠門旅遊回來,結果房子沒了,政府官員都來跟我做工作,叫我去領賠償金,是的!賠償金比其它戶多些,僅此而已,但我要的是法律,哪有不經過主人同意簽字,且主人不在家的情況下就將他人房屋和財產毀於一旦,怎麼也想不到政府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倒成了搶你沒商量,我家裡還有多少古玩,你們知道它有多大的價值嗎?究竟被偷了還是埋在廢墟中,至今沒有個說法,問題沒有解決,我哪敢簽字領賠償金呀!」

江警察提高嗓門說:「我今天沒時間來跟你們論理,我也不管你們的房子這樣那樣了,總之你們都不能再去上訪,也不要去湊熱鬧管閑事,會影響政府的正常工作秩序,說嚴重點你們已違返有關治安管理條例,拉你們去拘留、勞教都夠格了,這次就不追究了,但下不為例。」

王大爺說:「過去社會如何封建如何不好,但還可以告御狀,看來我們也得去北京告御狀了。」江警察起身離開嘴裡卻哼出一句:「你們就是告到天邊也沒用。」

過了一會來了四個跑二排的便衣不容分說便將王大爺和胡健架了出去,拉上一輛麵包車開至郊外一條鄉區公路,將兩人推下車,其中一人說:「在這裡等著過一會有人來接你們。」麵包車伴著奸笑聲離開了。

王大爺和胡健見天色已完全變黑,除城市方向一片光芒映在天空外,其它方位只有遠處稀疏的農家院戶發出星星點點微弱燈光,天上沒有月色,四周無人也不知身處何地。

突然又來一輛麵包車在他們身邊停下,跳下五六人指王大爺和胡健擋道,說著便朝胡健踢了幾腳,隨後臉上、頭上、背部、小腹等部位都中了拳頭,胡健雙手抱頭捲曲在地上,其中一人又在他屁股上踢幾腳,正好踢在錢包上,這人摸出錢包抽出三百元,然後又將錢包放回兜里。王大爺也被雨點般的拳頭襲來,太陽穴上被打中一拳便昏了過去。

胡健望著遠去的麵包車,一手捂住流血的鼻子,一手掏出衛生紙捲成團塞在鼻孔上,他看看躺在地上的王大爺不自覺的伸手去摸兜裏手機,這才想起在省政府廣場因用手機拍照被便衣搶走後壓根就沒還給他,他發現自已的西服已被扯破,又摸出錢包發現只剩下五六十元,他扶起王大爺坐在路邊等計程車,胡健回想剛才那一幕,說這群黑幫里有一人象是花園片區張家的張二娃,難道這群黑幫是城管人員和警察裝扮而來,兩人正在猜測間終於看見一輛摩托車過來,兩人趕忙招手,胡健只想出十元將兩人帶回家,摩的不同意,他說晚上都是跑黑車,況且要從東城跑到西城,還得避開交警,起碼也得五十五元,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後敲定五十元,這樣他倆總算回了家。

3

王大爺和胡健的遭遇,引起大家的同情和關心,特別是同路去省城的訪民,胡健已去了老婆單位住址養傷,黃亞蘭和林媽媽便將王大爺弄到附近衛生院去輸水,王大爺一個勁的呻吟,還憤憤不平的說:「老帳還沒有算清又添新帳,可惡呀!可惡呀!」

林媽媽說:「醫藥費我們幫你付了,你不要有壓力,好好養傷。」黃亞蘭說:「你們被黑打的事我們幫你報了案,警察說會立案調查的。」

王大爺說:「打人的黑幫跟警察就是一夥的,上次打傷我老伴也是這夥人,十有八九就是警察指使來教訓人的。」

黃亞蘭對林媽媽說:「看來當地地方政府太黑,我們告狀也肯定是泡影了,還不如去北京告狀,直接告地方政府的黑惡貪官。」

林媽媽說:「每年三月,北京都要召開人大、政協兩會,來自全國的參會代表將雲集北京,說不定會有許多受理訪民的機會,可能遇上清官提出關於被強拆冤民的議案,以懲治地方強取豪奪的腐敗貪官,何不趁此機會去北京反映當地的腐敗問題?」

黃亞蘭表示十分贊同說:「是呀!人民向人民的代表反映問題是正常的,總不能脫離人民開人民代表大會吧。大家都去北京,看看人民代表是不是真正為人民說話,代表們看訪民多了,中央說不定也會當成個大事來辦,以懲治地方政府的腐敗,說不定還能立即解決聚集北京的冤民問題呢。」

林媽媽說:「現在離兩會召開時間不到十天了,要不然過二天就動身。」黃亞蘭說:「好的,我們回去準備準備,你也一同去北京我女兒家住,順便去看看我可愛的外孫。」林媽媽非常高興。

王大爺說:「你們要是能見到人民代表,也不要忘了把我的事情說一說,他們勾結黑幫打人,先是打傷我老伴,後來我也被黑打,政府裡面成了黑幫窩子,讓中央趕快派官過來懲辦,給人民伸冤。」他說完後又一陣呻吟。

二天後伍強開車將黃亞蘭和林媽媽送到火車站,黃亞蘭背上一個背包,斜挎一個小挎包,手上還提一個大包,說是給女兒和外孫帶些東西,林媽媽一個背包和一個小挎包,他們乘火車兩個小時後到達北京南站,他倆通過車站出口大門時,見許多接客人等在外面,有的舉牌,有的密切注視著每一個乘客,黃亞蘭突然看到譚三棒,譚三棒也同時看到她倆,黃亞蘭感到一種不祥對林媽媽說:「我看到了譚三棒,我們得避開他。」

她倆快步朝公共汽車方向走去,譚三棒也朝她倆跟來,她倆就朝人多的地方擠,最終還是被譚三棒一幫人擋住去路,黃亞蘭說:「你們要幹嘛?」譚三棒說:「你倆得回去,這幾天來北京的人太多,開代表大會管你們啥事,來湊什麼熱鬧!」

黃亞蘭說:「你們搞錯了吧,我是去女兒家裡帶孩子,不信你看我行李全是裝的嬰兒用品。他開他的會,我辦我的事,不犯法吧!再說,哪有法律法規不許人來湊熱鬧的?」

譚三棒不看行李也不容分說,便令手下人將她倆強行朝一輛麵包車上拉,黃亞蘭大吼:「攔路搶人了!搶人了!」林媽媽便向旁邊警察求救,警察回頭看二眼又轉過身去不問不理,似乎對此早已司空見慣。

二位婦人畢竟拗不過譚三棒這群人,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只見一群訪民模樣的人圍了上來,其中一個中年婦女義正辭嚴指責截訪是非法行為,要求立即放人,譚三棒說不行,並打電話調人過來,這群訪民也不管那麼多了硬從譚三棒手上將兩人拉了出來,黃亞蘭和林媽媽非常感激便迅速招下一輛計程車坐了上去,回頭看見譚三棒沒有追來,便向這一行救人的義士和這位中年婦女揮揮手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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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月見到黃亞蘭非常高興,她忙著做飯,黃亞蘭和林媽媽也逗著外孫玩,鄭雅夫婦下班後,大家一陣熱鬧。黃亞蘭問邱月的丈夫有下落沒有,邱月縱著眉頭搖搖頭說:「這幾年在北京的訪民群中看到了太多的冤屈,有的被逼自殺、有的被打死、有的阻擋施工車被活活碾死、還有的被失蹤,聯想我的丈夫也有可能被他們秘密打死,然後一把火化成灰了事,警察多半都是幫凶,要不怎麼會找不到蛛絲馬跡。嗚嗚嗚嗚——」她說著便哭起來,林媽媽想著自己的丈夫不禁也哭起來,自然屋子裡面的人都沉浸在一片悲慟中。

算算離兩會時間已沒有幾日了,黃亞蘭、林媽媽和邱月就打算去天安門和信訪局等地逛一逛,興許能碰上幾個人民代表什麼的,但鄭雅不同意,她說:「最近全國代表正在入住北京,可能會查行人身份證的,說不定又會把你們遣送回去,倒不如我開車送你們走馬觀花看一看再說吧。」鄭雅帶上孩子先去了天安門廣場附近,只見周圍到處是戴紅袖標的人,街上的警察和警車都非常多,她們又去了國家信訪局。

林媽媽說:「反正我們都是訪民了,倒不如下來在這裡看看情況再說。」鄭雅也同意說:「我帶孩子和邱月去前面超市買些東西,回頭來接你倆好嗎?」鄭雅便選擇地方停車。

黃亞蘭、林媽媽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一輛麵包車停在她倆傍邊,推拉車門打開,從車上跳下四人,突然將黃亞蘭、林媽媽抓住,胡亂地朝麵包車上推,她倆大呼救命,街面警察和戴紅袖標的人應該可以聽見和看見,可都不問不理,北京市民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適應了戒嚴、緊張、恐怖的首都氣氛;一些外地民眾見此卻一臉木然地張著嘴尋思,在警察眼皮下抓人的人不會是黑幫、土匪、強盜吧,再看看二位上年級的太太慈眉善目,似乎不象恐怖份子,更做不了什麼,這幫維穩的人如何用黑幫方式綁架二位老太?民眾在這裡的疑惑還沒有解開,在那裡又看見一樁樁同樣的事件發生,於是從一臉茫然變成一頭霧水,眨眨眼、搖搖頭便匆匆離開。

譚三棒和幾個幫手將兩人控制在車內,譚三棒跳下車關好車門譏諷地笑著說:「跑得過初一跑不過十五,你們又碰到我手上了,不是去帶孩子嗎?幹嘛到這裡來了呢!哈哈哈哈。。。。。。」

麵包車直接開到燕城駐京辦事處附近,隨行人員將兩人帶到一間屋子裡,這裡已經集中了幾十名同鄉,經打聽全都出自於同一個目的,就是想見到人民的代表說幾句心裡話。不一會湊夠了一大巴車的人數,便上車回家,大家只得嘆息白來京城一趟。

他們回家後被全部控制,直到兩會結束,黃亞蘭、林媽媽和錢芳才有機會自由碰面,談到被監視居住的事,林媽媽非常煩,她說:「我們從北京被截訪回來後,當地派出所派了兩個保安來我家門前『站崗』搞得我出門買菜都不行,只能呆在家裡,我和孫女王夢鈴跟保安吵起來,派出所的人下來協調時,我說他們控制人身自由是違法行為,後來允許我們出門買菜,但保安一直跟蹤我們,我與保安理論,他們卻可憐巴巴地說:『你們要是跑去北京了我們的飯碗也被砸了。』」林媽媽說著大家哈哈大笑。

黃亞蘭說:「警察問我住址,我說我家被政府搶了已沒有住址,要麼你們把房屋還給我、要麼你們把我送回北京,我在北京幫女兒帶孩子呢。他們當然不答應送我去北京,結果把我弄去『旅遊』了,到了郊外一個休閑度假山莊,裡面滿是訪民,有警察和工作人員嚴密看守,實際上跟關押沒多少區別,我們說是被關押了,警方卻說已經把我們當成姑奶奶了。」三人又一陣笑。

錢芳說她前一周同樣也被監視了,她說:「他們鬼頭鬼腦地暗中監視我,我走到哪裡就跟到哪裡,我覺得不對勁就進了公共女廁所,看他會如何,兩個大男人竟然守在女廁所外。」三人都笑得彎起了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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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劫苍生泪(二)

红劫苍生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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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劫苍生泪(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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