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最後一個離船」，不僅僅是一句口頭承諾，也被寫進了教科書里、公司規定、乃至法律法規之中。

《中國船員條例》第二十二條第（九）款：「棄船時，應當採取一切措施，首先組織旅客安全離船，然後安排船員離船，船長應當最後離船……」

而在涉及400餘人的長江遊船水難中，船長、輪機長、及部分船員卻成為了第一批獲救者，名列被救起的區區十餘人之列，立即成為了眾矢之的，船長和輪機長隨後被控制。

在這樣的水難中，如果船長按照規定程序最後一個離崗，是很難有機會逃生的，這是不做英雄就成為罪人的典型場景。

要想甩脫瀆職嫌疑，只能是出於「不可抗力」——果然，涉事企業「東方輪船公司」一名幹部表示：相信船長不會拋棄職業道德，可能是「船體傾覆時被瞬間甩出駕駛艙」。（澎湃新聞）

「甩出式逃生」是個好理由，也是唯一能令船長卸責的理由，能猜測到這程度，大家都不容易。巧的是輪機長和船長一同被「瞬間甩出」，兩幹部站的位置還都挺對。

但船長的職責並不僅僅在危難時最後離崗，還有在未雨綢繆時提前預防——根據規定，在遭遇惡劣天氣等情形時，船長可以採取包括停航在內的任何措施規避風險，這一因素也必須成為調查的一部分。

根據「環球資訊廣播」報道，「另有1艘游輪因船長果斷決策躲過一劫」——與傾覆游輪同時出發的，還有來自江西旅行團所乘坐的另一艘船，到了長江湖北段時，這艘船的船長判斷天氣不佳，臨時停靠在了赤壁。而「東方之星」為在2號下午趕到荊州，繼續前進，不幸遇上惡劣天氣……

而根據媒體報道，事發時當地連續降暴雨已達24小時，另有其他貨輪攝像頭拍下了遇難游輪深夜經過時的場面，期間不斷電閃雷鳴，約半小時後，大船傾覆……

根據這些信息，判斷「惡劣天氣」似乎並不難，電閃雷鳴下大雨，而且還是夜航，而且還是四層樓重心極高的客輪……當下國人逐利、勝於投胎，為了避免延航增加成本，冒險趕路不是沒可能的。

當然，做出冒險決策的也未必是船長，旅行團、遊船公司都有領導有老闆，利益考量對他們來說更重……這些因素在調查中必須考慮，給民眾一個合理交代。

造假者不食假，正如「東方輪船公司」另一名領導所言：「我很相信我們的船長，他經驗十分豐富，是有判斷力的。事發當晚的天氣，所有船遇到都很困難，內河船是扛不住那個風的。」

有「判斷力」？——既然知道內河船「扛不住」大風大雨，為何卻會選擇在大風大雨中深夜航行？——船長的「豐富經驗」沒能用來為乘客避險，而僅僅用於自保？

輪船公司此刻為船長辯解，也就是在為公司領導辯解，因為我們總覺得，每月領幾千塊薪水的船長，不至於為了趕路而冒險，涉及決策鏈必須查清。

目前真相未明，但根據相關疑點，控制有關人員是對的，深入調查也應該同時啟動，並根據線索隨時擴大。

韓國歲月號客輪沉沒，事後調查追責範圍達數百人，150多人被捕，最終包括輪船公司總經理在內10餘人被判刑，行政問責上至韓國總理引咎辭職……（新華網、中新網等）

韓國沉船最終被認定為人禍，而不是天災。而在人造的交通工具內，也從來沒有單純的天災。

有關部門對「天災」的認定堪稱神速，已經給出了「龍捲風」確實存在的報告，而對「人禍」的調查不緊不慢，一問就說「救災要緊」，輪船公司及長江航運相關領導尚無人被控制——「甩出式逃生」有點像神話，但它保護的可不僅僅是船長。

調查不應止於船長，但船長是個重要的契機，沒有他可能的違規，就牽不出上級的違規，就牽不出長江航道薄弱的管理，行政問責更無從談起。船長承擔所有罵名並不合理，但目前為其辯解，只會保護更多更大的責任人……不辱不罵，不能放過，對真相的追問不能停止。

紙上建築出品

2015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