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佩珊:雨傘下 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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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佔領區,尤其是在運動初期和每一次大型衝突期間,到處都是黑壓壓ㄧ片的人頭,即使你約定了朋友在佔領區見面,也不是容易的事,甚至乎你從Facebook知道認識的朋友在你身旁,在到處是人的旺角和金鐘仍然會看不見對方,但我在佔領區卻有很多奇妙相遇,已經很多次了,我都「被指定」不斷遇到某些連自己都會覺得意想不到的人。

有一天,當我在佔領區拍攝畢業照時,有一位廿多歲的女記者走來想跟我做訪問後不果,坐下來跟我閒聊,她跟我說9.28警方放催淚彈當天在現場做採訪,有一位包着半邊臉的男人,跑向她幫她戴眼罩和口罩,然後拖着她避開旁邊的催淚彈,放了一支水在她的背包後,吩咐她小心安全便跑了。這位記者很可愛,她形容畫面就像戰爭電影中的愛情片段,但之後幾十天她再也沒有重遇他了。

我是磁場很特別的人,後來某一天,我在旺角看到有人圍圈聊天,聊9.28的經歷,9.28時未回到香港的我於是也坐下來聽故事,怎料當中有一位廿多歲的男人提到他遇到一位女記者,而他形容的畫面跟我遇上的那位女記者所說的是exactly一樣,就連報館名字也是一樣,只是之後幾十天他再也沒有重遇她了。

可惜的是,我沒有留下萍水相逢的二人聯絡方法。

奇遇記不只是發生在別人的故事裏,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有一位中學同學,我們應該七年沒有見面了,因為中學時期也不是很熟,七年後,她的外貌,打扮,談吐,甚至乎當年那種青春熱血無畏無懼的個性,在我眼中都完全沒有改變。七年沒有再見,我怎會知道她的這些呢,我不是每天都在佔領區的人,但無論在旺角抑或金鐘,我很肯定,如果我十次在現場,有八次都會在人海中發現了她,即是竟然高達八成機會,但是以我每次的位置,她應該沒有發現我。

每次看到這久違又熟悉的臉孔在現場,我都會想起中學時期的畫面,一言一行,很熱血敢言的她,絕不高調,但校內認識的人多的是。然而,這些畫面卻好像在重演,兩個月前某一天,double check下,我看到她有份做的事滿佈我整個Facebook,但她仍然很低調。

這麼多次碰面,但是我依然一次也沒有主動去跟她say個hi,總覺得很唐突。直至雙學說行動升級那天,金鐘再次人頭湧湧,我隨意爬上龍和道旁三邊都塞滿人的花糟上,身旁甚麼人也看不清,只看到龍和道裏的人,突然有人拍了我膊頭一下,我轉頭一看,竟然是她。七年沒見的人,竟然是在這情況下相遇,我也不知道要說甚麼,但大家似乎又已經知道對方的一些,她開口說了一句 : 「我有睇 / like你嘅Facebook」,這個開場白對我而言挺有趣的,因為我偏向把不少想法和感受以文字記下,而不是用口說出來,因為只有文字才能警惕將來的自己,是寫給十年後的我。然而,她是我在各佔領區遇到的唯一一個中學同學,亦是至今我遇到最多次數的人。

無獨有偶,我在珠峰時遇到一名香港女孩,巧合地住在同一帳篷,我們對話沒幾句,但現在回想起,我們在某方面頗相似。我很誇張地玩了幾個月截順風車,然後玩到了西藏後,繼續順風車到了原本車費很貴的珠峰,港澳台外國人入珠峰是有特別麻煩的待遇,把關的警察叔叔們做紀錄時把我的回鄉證登記十萬次,然後跟我說 : 「你是歷史上第一個順風車到珠峰的香港人,還竟然是一個女生,這麼貴的地方竟然也可以順風車。」然而,當我到了珠峰大本營,我遇到一位竟然可以在珠峰穿吊帶背心的灰綠色長髮香港女孩。當日珠峰的兩位神奇人物都是來自香港的女生。

我們其實沒甚麼交流,但幾天後回到拉薩,我在一間cafe重遇她,她說她會擱置旅程先回香港,而原因跟我一樣,香港有一個歷史性的佔領運動,我們都受不了自己仍在遊山玩水。人跡罕至的西藏遇到她兩次,回到香港,我倆是扮演不同的角色,我在人山人海的佔領區,起碼又又又重遇灰綠色長髮的她三次。重大衝突的某一天,她被一位很出色的攝影師拍了一張型到震的「電影劇照」,對,這位攝影師的拍攝手法很電影劇照,她的照片配了一小段訪問,她說的那句話太令人can’t agree more,於是衝突翌日,我的Facebook不斷有朋友like和share這張照片,而這些朋友應該是不認識她的。

又有一次,坐在金鐘的路邊,旁邊救傷站的人搭訕,兩男一女跟我說父母的不理解,廢青在家中是零,我們感同身受。然後他們說網上有人寫的一篇〈黄絲帶兒女,藍絲帶父母〉完全說中他們心中的每一句,我一聽到標題,這好像是我寫出來的東西,於是問他們可否讓我看看內容,這個世界很奇妙,他們說的那篇文章的確是我在Facebook紀錄的一些感受,但我始終沒有告訴他們這個事實,也不太想告訴他們,沒想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咁都畀我遇到」。

這段日子,其實還有很多奇遇記,有不知多少年沒見的兼職同事,突然有一天FB inbox找我,跟我說加油,想必他是有看到我寫下的一些努力與沮喪。也有受訪者在instagram tag我在一張照片裏,一次又一次多謝我間接地令他們找到畢業後的目標。

都說了,運動初期和每一次大型衝突期間,人頭湧湧的佔領區,我約了朋友在佔領區見面,也可以一直碰不上,更多時候即使你從Facebook知道認識的朋友在你身旁,你仍然會看不見對方。緣份這回事很有趣,有些人,即使你不去約定,你們也會不斷遇上。

有沒有看過《龍貓》?跟龍貓一樣,不是人人都可以看到龍貓的。

文章來源:香港獨立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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