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3年12月2日訊】【導讀】《三俠五義》原名《忠烈俠義傳》,是中國清代咸豐年間著名的公案俠義小說。它是根據藝人石玉昆說唱的《龍圖公案》及其筆錄本《龍圖耳錄》編寫而成的,全書共一百二十回。清人俞樾加以增刪修訂,改寫成《七俠五義》,並首刊於光緒五年 (1879)。小說描寫的是宋朝包拯在俠客、義士的幫助下,審奇案、平冤獄、以及俠客義士幫助官府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故事。《三俠五義》的出現,開創了公案小說與俠義小說的合流。作為中國最早出現的具有真正意義的武俠作品,《三俠五義》稱得上是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對中國近代評書曲藝、武俠小說乃至文學藝術影響深遠。
第五回 墨斗剖明皮熊犯案 烏盆訴苦別古鳴冤
且說酒保斟上一壺酒來。那人一面喝酒,一面帶有驚慌之色,舉止失宜。只見坐不多時,發了回怔,連那壺酒也未吃完,便匆匆會了錢鈔而去。包公看此光景,因問酒保道:「這人是誰?」酒保道:「他姓皮名熊,乃二十四名馬販之首。」包公記了姓名,吃完了飯,便先叫包興到縣傳諭,就說老爺即刻到任。包公隨後就出了飯鋪,尚未到縣,早有三班衙役、書吏人等迎接上任。到了縣內,有署印的官交了印信,並一切交代,不必細說。
包公便將秋審冊籍細細稽察,見其中有個沈清伽藍殿殺死僧人一案,情節支離。便即傳出諭去,立刻升堂審問沈清一案。所有三班衙役早知消息,老爺暗自一路私訪而來,就知這位老爺的利害,一個個兢兢業業,早已預備齊全。一聞傳喚,立刻一班班進來,分立兩旁,喊了堂威。包公入座,標了禁牌,便吩咐:「帶沈清。」不多時,將沈清從監內提出,帶至公堂,打去刑具,朝上跪倒。包公留神細看,只見此人不過三旬年紀,戰戰兢兢,匍匐在塵埃,不像個行兇之人。包公看罷,便道:「沈清,你為何殺人?從實招來!」沈清哭訴道:「只因小人探親回來,天氣太晚,那日又蒙蒙下雨,地下泥泞,實在難行。素來又膽小,又不敢夜行,便在這縣南三里多地有個古廟,暫避風雨。准知次日天未明,有公差在路,見小人身後有血跡一片。公差便問小人從何而來,小人便將昨日探親回來、天色太晚、在廟內伽藍殿上存身的話,說了一遍。不想公差攔住不放,務要同小人回至廟中一看。哎呀!太爺呀!小人同差役到廟看時,見佛爺之旁有一殺死的僧人。小人實是不知僧人是誰殺的。因此二位公差將小人解至縣內,竟說小人謀殺和尚。小人真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明察!」包公聞聽,便問道:「你出廟時,是什麼時候?」沈清答道:「天尚未明。」包公又間道:「你這衣服,因何沾了血跡?」沈清答道:「小人原在神櫥之下,血水流過,將小人衣服沾污了。」老爺聞聽,點頭,吩咐帶下,仍然收監。立刻傳轎,打道伽藍殿。包興伺候主人上轎,安好伏手。包興乘馬跟隨。
包公聞聽,心下明白,叫天佑下去,即帶皮熊、畢氏上堂,便問畢氏:「你丈夫是何病死的?」畢氏尚未答言,皮熊在旁答道:「是心疼病死的。」包公便將驚堂木一拍,喝聲:「該死的狗才!她丈夫心疼病死的,你如何知道?明是因好謀命。快把怎生謀害楊大成致死情由,從實招來!」兩旁一齊威嚇:「招!招!招!」皮熊驚慌,說道:「小人與畢氏通姦是實,並無謀害楊大成之事。」包公聞聽,說:「你這刁嘴的奴才!曾記得前在飯店之中,你要吃酒,神色慌張,舉止失措,酒也未曾吃完。今日公堂之上,還敢支吾!左右,抬上刑來!」皮熊只嚇得啞口無言,暗暗自思道:「這位太爺如此明察,別的諒也瞞不過他去,莫若實說,也免得皮肉受苦。」想罷,連連叩頭,道:「太爺不必動怒,小人願招。」包公道:「招來!」皮熊道:「只因小人與畢氏通姦,情投意合,惟恐楊大成知道,將我二人拆散。因此定計,將他灌醉,用刀殺死,暗用棺木盛殮,只說心疼暴病而死。彼時因見珊瑚墜,小人拿回家去,交付妻子收了。即此便是實情。」包公聞聽,叫他畫供。即將畢氏定廠凌遲,皮熊定了斬決,將呂佩責四十板釋放,柳氏官賣,匡家叔姪將珊瑚墜領回無事。因此人人皆知包公斷事如神,各處傳揚,就傳到了行俠尚義的一個老者耳內。
且說小沙窩內有一老者姓張行三,為人梗直,好行俠義,因此人都稱他為「別古」。(與眾不同謂之「別」,不合時宜謂之「古」。)原是打柴為生;皆因他有了年紀,挑不動柴草,眾人就叫他看著過秤,得了利息大家平分。這也是他素日為人拿好兒換來的。
一日,閒暇無事,偶然想起:「三年前,東塔窪趙大欠我一擔柴錢四百文,我若不要了,有點對不過眾伙計們;他們不疑惑我使了,我自己居心實在的過意不去。今日無事,何不走走呢。」於是拄了竹杖,鎖了房門,竟往東塔窪而來。
到了趙大門首,只見房舍煥然一新,不敢敲門,問了問鄰右之人,方知趙大發財了,如今都稱「趙大官人」了。老頭子聞聽,不由心中不悅,暗想道:「趙大這小子,長處掐,短處捏,那一種行為,連柴火錢都不想著還。他怎麼配發財呢?」轉到門口,便將竹杖敲門,口中道:「趙大,趙大。」只聽裡面答應道:「是誰,這未『趙大』、『趙二』的?」說話間,門已開了,張三看時,只見趙大衣冠鮮明,果然不是先前光景。趙大見是張三,連忙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張三哥。」張三道:「你先少合我論哥兒們。你欠我的柴火錢,也該給我了。」趙大聞聽,道:「這有什麼要緊。老弟老兄的,請到家裡坐。」張三道:「我不去,我沒帶著錢。」趙大說:「這是什麼話?」張三道:「正經話。我若有錢,肯找你來要帳嗎?」正說著,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婦人來,打扮的怪模怪樣的,問道:「官人,你同誰說話呢?」張三一見,說:「好呀!趙大,你幹這營生呢,怨的發財呢!」趙大道:「休得胡說,這是你弟妹小嬸。」又向婦人道:「這不是外人,是張三哥到了。」婦人便上前萬福。張三道:「恕我腰疼,不能還禮。」趙大說:「還是這等愛頑。還請裡面坐罷。」張三隻得隨著進來,到了屋內,只見一路一路的盆子堆的不少。彼此讓坐。趙大叫婦人倒茶。張三道:「我不喝茶。你也不用鬧酸款,欠我的四百多錢總要還我的,不用鬧這個軟局子。」趙大說:「張三哥,你放心,我哪就短了你四百文呢。」說話間,趙大拿了四百錢遞與張三。張三接來揣在懷內,站起身來,說道:「不是我愛小便宜,我上了年紀,夜來時常愛起夜。你把那小盆給我一個,就算折了欠我的零兒罷。從此兩下開交,彼此不認得,卻使得?」趙大道:「你這是何苦!這些盆子俱是挑出來的,沒沙眼,拿一個就是了。」張三挑了一個趣黑的烏盆,挾在懷中,轉身就走,也不告別,竟自出門去了。
這東塔窪離小沙窩也有三里之遙。張二滿懷不平,正遇著深秋景況,夕陽在山之時,來到樹林之中,耳內只聽一陣陣秋風颯颯,敗葉飄飄,猛然間滴溜溜一個旋風,只覺得汗毛眼裡一冷。老頭子將脖子一縮,腰兒一弓,剛說一個「好冷」,不防將懷中盆子掉在塵埃,在地下咕嚕嚕亂轉,隱隱悲哀之聲,說:「摔了我的腰了。」張三聞聽,連連唾了兩口,撿起盆子往前就走。有年紀之人如何跑的動,只聽後面說道:「張伯伯,等我一等。」回頭又不見人,自己怨恨,道:「如何白日就會有鬼?想是我不久於人世了。」一邊想,一邊走,好容易奔至草房,急忙放下盆子,撂了竹杖;開了鎖兒,拿了竹杖,拾起盆子,進得屋來將門頂好,覺得困乏已極,自己說:「管他什麼鬼不鬼的,且夢周公。」剛才說完,只聽得悲悲切切,口呼:「伯伯,我死的好苦也!」張三聞聽,道:「怎麼的竟自把鬼關在屋裡了?」別古秉性忠直,不怕鬼邪,便說道:「你說罷,我這裡聽著呢。」隱隱說道:「我姓劉名世昌,在蘇州閶門外八寶鄉居住。家有老母周氏,妻子王氏,還有三歲的孩子乳名百歲。本是緞行生理。只因乘驢回家,行李沉重,那日天晚,在趙大家借宿。不料他夫妻好狠,將我殺害,謀了資財,將我血肉和泥焚化。到如今閃了老母,拋卻妻子,不能見面。九泉之下,冤魂不安,望求伯伯替我在包公前伸明此冤,報仇雪恨,就是冤魂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盡。」說罷,放聲痛哭。張三聞聽他說的可憐,不由的動了他豪俠的心腸,全不畏懼,便呼道:「烏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張三道:「雖則替你鳴冤,惟恐包公不能准狀,你須跟我前去。」烏盆應道:「願隨伯伯前往。」張三見他應叫應聲,不覺滿心歡喜,道:「這去告狀,不怕包公不信。言雖如此,我是上了年紀之人,記性平常,必須將他姓名住處記清背熟了方好。」於是從新背了一回,樣樣記明。
老頭兒為人心熱,一夜不曾合眼,不等天明,爬起來,挾了烏盆,拄起竹杖,鎖了屋門,竟奔定遠縣而來。出得門時,冷風透體,寒氣逼人,又在天亮之時。若非張三好心之人,誰肯衝寒冒冷,替人鳴冤。及至到了定遠縣,天氣過早,尚未開門;只凍得他哆哆嗦嗦,找了個避風的所在,席地而坐。喘息多時,身上覺得和暖。老頭兒又高興起來了,將盆子扣在地下,用竹杖敲著盆底兒,唱起什不閒來了。剛唱一句「八月中秋月照臺」,只聽的一聲響,門分兩扇,太爺升堂。
張三忙拿起盆子,跑向前來喊「冤枉」。就有該值的回稟,立刻帶進,包公座上問道:「有何冤枉?訴上來。」張三就把東塔窪趙大家討帳,得了一個黑盆,遇見冤魂自述的話,說了一遍:「現有烏盆為證。」包公聞聽,便不以此事為妄談,就在座上喚道:「烏盆。」並不見答應。又連喚兩聲,也無影響,包公見別古年老昏憒,也不動怒,便叫左右攆去便了。
張老出了衙門,口呼:「烏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張老道:「你隨我訴冤,你為何不進去呢?」烏盆說道:「只因門上門神攔阻,冤魂不敢進去,求伯伯替我說明。」張老聞聽,又嚷「冤枉」。該值的出來,嗔道:「你這老頭子還不走!又嚷的是什麼?」張老道:「求爺們替我回覆一聲:『烏盆有門神攔阻,不敢進見。』」該值的無奈,只得替他回稟;包公聞聽,提筆寫字一張,叫該值的拿去門前焚化,仍將老頭子帶進來,再訊二次。張老抱著盆子,上了公堂,將盆子放在當地,他跪在一旁。包公問道:「此次叫他可應了?」張老說:「是。」包公吩咐:「左右,爾等聽著。」兩邊人役應聲,洗耳靜聽。只見包公座上問道:「烏盆。」不見答應。包公不由動怒,將驚堂木一拍:「我罵你這狗才!本縣念你年老之人,方才不加責於你,如今還敢如此。本縣也是你愚弄的嗎?」用手抽籤,吩咐打責了十板,以戒下次。兩旁不容分說,將張老打了十板。鬧得老頭兒毗牙咧嘴,一拐一拐的,挾了烏盆,拿了竹杖,出衙去了。
轉過影壁,便將烏盆一扔,只聽得「哎呀」一聲,說:「碰了我腳面了!」張老道:「奇怪!你為何又不進去呢?」烏盆道:「只困我赤身露體,難見星主。沒奈何,再求伯伯替我申訴明白。」張老道:「我已然為你挨了十大板,如今再去,我這兩條腿不用長著咧。」烏盆又苦苦哀求。張老是個心軟的人,只得拿起盆子。他卻又不敢伸冤,只得從角門溜溜秋秋往裡便走。只見那邊來了一個廚子,一眼看見,便叫:「胡頭兒,胡頭兒,那老頭兒又來了。」胡頭正在班房談論此事說笑,忽聽老頭子又來了,連忙跑出來要拉。張老卻有主意,就勢坐在地下,叫起屈來了。
包公那裡也聽見了,吩咐帶上來,問道:「你這老頭子為何又來?難道不怕打麼?」張老叩頭道:「方才小人出去,又問烏盆,他說赤身露體,不敢見星主之面。懇求太爺賞件衣服遮蓋遮蓋,他才敢進來。」包公聞聽,叫包興拿件衣服與他。包興連忙拿了一件袷襖,交與張老。張老拿著衣服出來,該值的說:「跟著他,看他是拐子!」只見他將盆子包好,拿起來,不放心,又叫著:「烏盆,隨我進來。」只聽應道:「有呀,伯伯,我在這裡。」張老聞聽他答應,這一回留上心了,便不住叫著進來。到了公堂,仍將烏盆放在當中,自己在一旁跪倒。包公又吩咐兩邊:「仔細聽著!」兩邊答應:「是。」此所謂上命差遣,概不由己。有說老頭子有了病了的,有說太爺好性兒的,也有暗笑的。連包興在旁也不由的暗笑:「老爺今日叫瘋子磨住了。」只見包公座上呼喚:「烏盆!」不想衣內答應說:「有呀,星主。」眾人無不詫異。只見張老聽見烏盆答應了,他便忽的跳將起來,恨不能要上公案桌子。兩旁眾人叱喝,他才復又跪下。包公細細問了張老。張老彷彿背書的一般: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裡,他家有何人,作何生理,怎麼遇害,是誰害的,滔滔不斷說了一回,清清楚楚。兩旁聽的無不歎息。包公聽罷,吩咐包興取十兩銀子來,賞了張老,叫他回去聽傳。別古千恩萬謝地去了。
包公立刻吩咐書吏辦文一角,行到蘇州,調取屍親前來結案。即行出籤,拿趙大夫婦,登時拿到,嚴加訊問,並無口供。包公沉吟半晌,便吩咐:「趙大帶下去,不准見刁氏。」即傳刁氏上堂。包公說:「你丈夫供稱陷害劉世昌,全是你的主意。」刁氏聞聽,惱恨丈夫,便說出趙大用繩子勒死的,並言現有未用完的銀兩。即行畫招,押了手印。立刻派人將贓銀起來。復又帶上趙大,叫他女人質對。誰知這廝好狠,橫了心再也不招,言銀子是積攢的。包公一時動怒,請了大刑,用夾棍套了兩腿,問時仍然不招。包公一聲斷喝,說了一個「收」字。不想趙大不禁夾,就嗚呼哀哉了。包公見趙大一死,只得叫人搭下去,立刻辦詳,稟了本府,轉又行文上去,至京啟奏去了。
此時屍親已到。包公將未用完的銀子,俱叫他婆媳領取訖;並將趙大家私奉官折變,以為婆媳養贍。婆媳感念張老替他鳴冤之恩,願帶到蘇州養老送終。張老也因受了冤魂的囑托,亦願照看孀居孤兒。因此商量停當,一同起身往蘇州去了。
要知後事如何,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