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典名著】《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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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3年10月16日訊】【導讀】《東周列國志》是中國古代的一部歷史演義小說,作者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這部用古白話寫成的小說,主要描寫了從西周宣王時期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這五百多年的歷史。早在元代就有一些有關“列國”故事的白話本,明代嘉靖、隆慶時期,餘邵魚撰輯了一部《列國志傳》,明末馮夢龍依據史傳對《列國志傳》加以修改訂正,潤色加工,成爲一百零八回的《新列國志》。清代乾隆年間,蔡元放對此書又作了修改,定名爲《東周列國志》。所有的故事,都是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展開的。其中叙寫的事實,將分散的歷史故事和人物傳記按照時間顺序穿插編排,成爲一部結構完整的歷史演義。

第八十一回 美人計吳宮寵西施 言語科子貢說列國

話說越王句踐欲訪求境內美女,獻於吳王,文種獻計曰:「願得王之近豎百人,雜以善相人者,使挾其術,遍遊國中,得有色者,而記其人地,於中選擇,何患無人?」句踐從其計。半年之中,開報美女,何止二十餘人。句踐更使人覆視,得尤美者二人,因圖其形以進。那二人是誰?西施,鄭旦。那西施乃苧蘿山下採薪者之女。其山有東西二村,多施姓者,女在西村,故以西施別之。鄭旦亦在西村,與施女毗鄰,臨江而居,每日相與浣紗於江,紅顏花貌,交相映發,不啻如並蒂之芙蓉也。句踐命范蠡各以百金聘之。服以綺羅之衣,乘以重帷之車,國人慕美人之名,爭欲識認,都出郊外迎候,道路為之壅塞。范蠡乃停西施鄭旦於別館,傳諭:「欲見美人者,先輸金錢一文。」設櫃收錢,頃刻而滿。美人登朱樓,凭欄而立,自下望之,飄飄乎天仙之步虛矣。美人留郊外三日,所得金錢無算,悉輦於府庫,以充國用。句踐親送美人別居土城,使老樂師教之歌舞,學習容步,俟其藝成,然後敢進吳邦。(時周敬王三十一年,句踐在位之七年也。)



  

先一年,齊景公杵臼薨,幼子荼嗣立。是年楚昭王軫薨,世子章嗣立。其時楚方多故,而晉政復衰,齊自晏嬰之死,魯因孔子之去,國俱不振,獨吳國之強,甲於天下。夫差恃其兵力,有荐食山東之志,諸侯無不畏之。就中單說齊景公,夫人燕姬,有子而夭,諸公子庶出者,凡六人,陽生最長,荼最幼。荼之母鬻姒賤而有寵,景公因母及子,愛荼特甚,號為安孺子。景公在位五十七年,年已七十餘歲,不肯立世子,欲待安孺子長成,而後立之。何期一病不起,乃屬世臣國夏高張,使輔荼為君。大夫陳乞,素與公子陽生相結,恐陽生見誅,勸使出避。陽生遂與其子壬及家臣闞止,同奔魯國。景公果使國高二氏逐群公子,遷於萊邑。景公薨,安孺子荼既立,國夏高張左右秉政。陳乞陽為承順,中實忌之。遂於諸大夫面前,詭言:「高國有謀,欲去舊時諸臣,改用安孺子之黨。」諸大夫信之,皆就陳乞求計。陳乞因與鮑牧倡首,率諸大夫家眾,共攻高國,殺高張,國夏出奔莒國。於是鮑牧為右相,陳乞為左相,立國書高無平以繼二氏之祀。安孺子年纔數歲,言動隨人,不能自立。陳乞有心要援立公子陽生,陰使人召之於魯。

陽生夜至齊郊,留闞止與其子壬於郊外,自己單身入城,藏於陳乞家中。陳乞假稱祀先,請諸大夫至家,共享祭餘。諸大夫皆至。鮑牧別飲於他所,最後方到。陳乞候眾人坐定,乃告曰:「吾新得精甲,請共觀之。」眾皆曰:「願觀。」於是力士負巨囊自內門出,至於堂前。陳乞手自啟囊,只見一個人,從囊中伸頭出來,視之,乃公子陽生也。眾人大驚。陳乞扶陽生出,南向立,謂諸大夫曰:「『立子以長』,古今通典。安孺子年幼,不堪為君,今奉鮑相國之命,請改事長公子。」鮑牧睜目言曰:「吾本無此謀,何得相誣?欺我醉耶?」陽生向鮑牧揖曰:「廢興之事,何國無之?惟義所在。大夫度義可否,何問謀之有無?」陳乞不待言終,強拉鮑牧下拜。諸大夫不得已,皆北面稽首。陳乞同諸大夫歃血定盟。車乘已具,齊奉陽生升車入朝,御殿即往,是為悼公。即日遷安孺子於宮外,殺之。悼公疑鮑牧不欲立己,訪於陳乞。乞亦忌牧位在己上,遂陰譖牧與群公子有交,不誅牧,國終不靖。於是悼公復誅鮑牧,立鮑息,以存鮑叔牙之祀。陳乞獨相齊國。國人見悼公誅殺無辜,頗有怨言。

  

再說悼公有妹,嫁與邾子益為夫人。益傲慢無禮,與魯不睦。魯上卿季孫斯言於哀公,引兵伐邾,破其國,執邾子益,囚於負瑕。齊悼公大怒曰:「魯執邾君,是欺齊也。」遂遣使乞師於吳,約同伐魯。夫差喜曰:「吾欲試兵山東,今有名矣!」遂許齊出師。魯哀公大懼,即釋放邾子益復歸其國,使人謝齊。齊悼公使大夫公孟綽辭於吳王,言:「魯已服罪,不敢勞大王之軍旅。」夫差怒曰:「吳師行止,一憑齊命,吳豈齊之屬國耶?寡人當視至齊國,請問前後二命之故。」叱公孟綽使退。魯聞吳王怒齊,遂使人送款與吳,反約吳王同伐齊國。夫差欣然即日起師,同魯伐齊,圍其南鄙。齊舉國驚惶,皆以悼公無端召寇,怨言益甚。時陳乞已卒,子陳恒秉政,乘國人不順,謂鮑息曰:「子盍行大事,外解吳怨,而內以報家門之仇?」息辭以不能。恒曰:「吾為子行之。」乃因悼公閱師,進鴆酒,毒殺悼公,以疾訃於吳軍曰:「上國膺受天命,寡君得罪,遂遘暴疾,上天代大王行誅,幸賜矜恤,勿隕社稷,願世世服事上國。」夫差乃班師而退,魯師亦歸。國人皆知悼公死於非命,因畏愛陳氏,無敢言者。陳恒立悼公之子壬,是為簡公。簡公欲分陳氏之權,乃以陳恒為右相,闞止為左相。昔人論齊禍皆啟於景公。詩曰:

    

從來溺愛智逾昏,繼統如何亂弟昆?

莫怨強臣與強寇,分明自己鑿凶門。



時越王教習美女三年,技態盡善,飾以珠幌,坐以寶車,所過街衢,香風聞於遠近,又以美婢旋波、移光……等六人為侍女,使相國范蠡進之吳國。夫差自齊回吳,范蠡入見,再拜稽首曰:「東海賤臣句踐,感大王之恩,不能親率妻妾,伏侍左右,遍搜境內,得善歌舞者二人,使陪臣納之王宮,以供灑掃之役。」夫差望見,以為神仙之下降也,魂魄俱醉。子胥諫曰:「臣聞『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褎姒。』夫美女者,亡國之物,王不可受!」夫差曰:「好色,人之同心。句踐得此美女不自用,而進於寡人,此乃盡忠於吳之證也。相國勿疑。」遂受之。二女皆絕色,夫差並寵愛之,而妖豔善媚,更推西施為首。於是西施獨奪歌舞之魁,居姑蘇之臺,擅專房之寵,出入儀制,擬於妃后。鄭旦居吳宮,妒西施之寵,鬱鬱不得志,經年而死。夫差哀之,葬於黃茅山,立祠祀之。此是後話。且說夫差寵幸西施,令王孫雄特建館娃宮於靈巖之上,銅溝玉檻,飾以珠玉,為美人遊息之所。建「響屧廊」,(何為響屧?屧乃鞋名,鑿空廊下之地,將大甕鋪平,覆以厚板,令西施與宮人步屧繞之,錚錚有聲,故名響屧。)今靈巖寺圓照塔前小斜廊,即其址也。高啟《館娃宮》詩云:

    

館娃宮中館娃閣,畫棟侵雲峰頂開;

猶恨當時高未極,不能望見越兵來!



王禹偁有《響屧廊》詩云:    

廊壞空留響屧名,為因西子繞廊行;

可憐伍相終屍諫,誰記當時曳履聲!



山上有翫花池,翫月池。又有井,名吳王井,井泉清碧,西施或照泉而妝,夫差立於旁,親為理髮。又有洞名西施洞,夫差與西施同坐於此。洞外石有小陷,今俗名西施跡。又嘗與西施鳴琴於山巔,今有琴臺。又令人種香於香山,使西施與美人泛舟採香。今靈巖山南望,一水直如矢,俗名箭涇,即採香涇故處。又有採蓮涇,在郡城東南,吳王與西施採蓮處。又於城中開鑿大濠,自南直北,作錦帆以遊,號錦帆涇。高啟詩云:

    

吳王在日百花開,畫船載樂洲邊來;

吳王去後百花落,歌吹無聞洲寂寞。

花開花落年年春,前後看花應幾人?

但見枝枝映流水,不知片片墮行塵。

年年風雨荒臺畔,日暮黃鸝腸欲斷;

豈惟世少看花人,從來此地無花看。



又城南有長洲苑,為遊獵之所。又有魚城養魚,鴨城畜鴨,雞陂畜雞,酒城造酒。又嘗與西施避暑於西洞庭之南灣,灣可十餘里,三面皆山,獨南面如門闕。吳王曰:「此地可以消夏。」因名消夏灣。張羽又有《蘇臺歌》云:

    

館娃宮中百花開,西施曉上姑蘇臺。

霞裙翠袂當空舉,身輕似展凌風羽。

遙望三江水一杯,兩點微茫洞庭樹。

轉面凝眸未肯回,要見君王射麋處。

城頭落日欲棲鴉,下階戲折棠梨花;

隔岸行人莫倚盼,干將莫邪光粲粲。



夫差自得西施,以姑蘇臺為家,四時隨意出遊,絃管相逐,流連忘返。惟太宰嚭王孫雄常侍左右,子胥求見,往往辭之。

  

越王句踐聞吳王寵幸西施,日事遊樂,復與文種謀之。文種對曰:「臣聞『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歲年穀歉收,粟米將貴,君可請貸於吳,以救民飢。天若棄吳,必許我貸。」句踐即命文種以重幣賄伯嚭,使引見吳王。吳王召見於姑蘇臺之宮,文種再拜請曰:「越國洿下,水旱不調,年穀不登,人民飢困。願從大王乞太倉之穀萬石,以救目前之餒,明年穀熟,即當奉償。」夫差曰:「越王臣服於吳,越民之飢,即吳民之飢也,吾何愛積穀,不以救之?」時子胥聞越使至,亦隨至蘇臺,得見吳王,及聞許其請穀,復諫曰:「不可,不可!今日之勢,非吳有越,即越有吳。吾觀越王之遣使者,非真飢困而乞糴也,將以空吳之粟也。與之不加親,不與未成仇,王不如辭之。」

吳王曰:「句踐囚於吾國,卻行馬前,諸侯莫不聞知。今吾復其社稷,恩若再生,貢獻不絕,豈復有背叛之虞乎?」子胥曰:「吾聞越王早朝晏罷,恤民養士,志在報吳,大王又輸粟以助之,臣恐麋鹿將遊於姑蘇之臺矣。」吳王曰:「句踐業已稱臣,烏有臣而伐君者?」子胥曰:「湯伐桀,武王伐紂,非臣伐君乎?」伯嚭從旁叱之曰:「相國出言太甚,吾王豈桀紂之比耶?」因奏曰:「臣聞葵邱之盟,遏糴有禁,為恤鄰也。況越,吾貢獻之所自出乎?明歲穀熟,責其如數相償,無損於吳,而有德於越,何憚而不為也?」夫差乃與越粟萬石,謂文種曰:「寡人逆群臣之議,而輸粟於越,年豐必償,不可失信!」文種再拜稽首曰:「大王哀越而救其飢餒,敢不如約。」文種領穀萬石,歸越,越王大喜,群臣皆呼「萬歲!」句踐即以粟頒賜國中之貧民,百姓無不頌德。

  

次年,越國大熟,越王問於文種曰:「寡人不償吳粟,則失信;若償之,則損越而利吳矣。奈何?」文種對曰:「宜擇精粟,蒸而與之,彼愛吾粟,而用以布種,吾計乃得矣。」越王用其計,以熟穀還吳,如其斗斛之數。吳王嘆曰:「越王真信人也!」又見其穀粗大異常,謂伯嚭曰:「越地肥沃,其種甚嘉,可散與吾民植之。」於是國中皆用越之粟種。不復發生,吳民大飢,夫差猶認以為地土不同,不知粟種之蒸熟也。文種之計亦毒矣!(此周敬王三十六年事也。)越王聞吳國飢困,便欲興兵伐吳。文種諫曰:「時未至也,其忠臣尚在。」越王又問於范蠡,蠡對曰:「時不遠矣!願王益習戰以待之。」越王曰:「攻戰之具,尚未備乎?」蠡對曰:「善戰者,必有精卒,精卒必有兼人之技,大者劍戟,小者弓弩,非得明師教習,不得盡善。臣訪得南林有處女,精於劍戟;又有楚人陳音,善於弓矢,王其聘之。」越王分遣二使,持重幣往聘處女及陳音。

  

單說處女不知名姓,生於深林之中,長於無人之野,不由師傅,自然工於擊刺。使者至南林,致越王之命,處女即隨使北行。至山陰道中,遇一白鬚老翁,立於車前,問曰:「來者莫非南林處女乎?有何劍術,敢受越王之聘?願請試之!」處女曰:「妾不敢自隱,惟公指教!」老翁即挽林內之竹,如摘腐草,欲以刺處女。竹折,末墮於地,處女即接取竹末,以刺老翁。老翁忽飛上樹,化為白猿,長嘯一聲而去。使者異之。處女見越王,越王賜坐,問以擊刺之道。處女曰:「內實精神,外示安佚,見之如好婦,奪之似猛虎。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捷若騰兔,追形還影,縱橫往來,目不及瞬。得吾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大王不信,願得試之。」越王命勇士百人,攢戟以刺處女。處女連接其戟而投之。越王乃服。使教習軍士,軍士受其教者三千人。歲餘,處女辭歸南林,越王再使人請之,已不在矣。或曰:「天欲興越亡吳,故遣神女下授劍術,以助越也。」

  

再說楚人陳音,以殺人避仇於越。蠡見其射必命中,言於越王,聘為射師。王問音曰:「請聞弓弩何所而始?」陳音對曰:「臣聞弩生於弓,弓生於彈,彈生於古之孝子。古者人民朴實,飢食鳥獸,渴飲霧露,死則裹以白茅,投於中野。有孝子不忍見其父母為禽獸所食,故作彈以守之。時為之歌曰:『斷木續竹,飛土逐肉。』至神農皇帝興,弦木為弧,剡木為矢,以立威於四方。有弧父者,生於楚之荊山,生不見父母,自為兒時,習用弓矢,所射無脫。以其道傳於羿,羿傳於逢蒙,逢蒙傳於琴氏。琴氏以為諸侯相伐,弓矢不能制服,乃橫弓著臂,施機設樞,加之以力,其名曰弩。琴氏傳之楚三侯,楚由是世世以桃弓棘矢,備禦鄰國。臣之前人,受其道於楚,五世於茲矣。弩之所向,鳥不及飛,獸不及走。惟王試之!」越王亦遣士三千,使音教習於北郊之外。音授以連弩之法,三矢連續而去,人不能防。三月盡其巧。陳音病死,越王厚葬之,名其山曰陳音山。此是後話。髯仙詩云:

    

擊劍彎弓總為吳,臥薪嘗膽淚幾枯;

蘇臺歌舞方如沸,遑問鄰邦事有無。



子胥聞越王習武之事,乃求見夫差,流涕而言曰:「大王信越之臣順,今越用范蠡,日夜訓練士卒,劍戟弓矢之藝,無不精良。一旦乘吾間而入,吾國禍不支矣。王如不信,何不使人察之?」夫差果使人探聽越國,備知處女陳音之事,回報夫差。夫差謂伯嚭曰:「越已服矣,復治兵欲何為乎?」嚭對曰:「越蒙大王賜地,非兵莫守。夫治兵,乃守國之常事,王何疑焉?」夫差終不釋然,遂有興兵伐越之意。

  

話分兩頭。再說齊國陳氏,世得民心,久懷擅國之志。及陳恒嗣位,逆謀愈急,憚高國之黨尚眾,思盡去之。乃奏於簡公曰:「魯鄰國而共吳伐齊,此仇不可忘也。」簡公信其言。恒因薦國書為大將,高無平宗樓副之,大夫公孫夏、公孫揮、閭丘明等皆從。悉車千乘,陳恒親送其師。屯於汶水之上,誓欲滅魯方還。時孔子在魯,刪述《詩》《書》。一日,門人琴牢字子張,自齊至魯,來見其師。孔子問及齊事,知齊兵在境上,大驚曰:「魯乃父母之國,今被兵,不可不救!」因問群弟子:「誰能為某出使於齊,以止伐魯之兵者?」子張子石俱願往,孔子不許。子貢離席而問曰:「賜可以去乎?」孔子曰:「可矣。」子貢即日辭行,至汶上,求見陳恒。恒知子貢乃孔門高弟,此來必有遊說之語,乃預作色以待之。子貢坦然而入,旁若無人。恒迎入相見,坐定,問曰:「先生此來,為魯作說客耶?」子貢曰:「賜之來,為齊非為魯也。夫魯,難伐之國,相國何為伐之?」陳恒曰:「魯何難伐也?」

子貢曰:「其城薄以卑,其池狹以淺,其君弱,大臣無能,士不習戰,故曰『難伐』。為相國計,不如伐吳。吳城高而池廣,兵甲精利,又有良將為守,此易攻耳。」恒勃然曰:「子所言難易,顛倒不情,恒所不解。」子貢曰:「請屏左右,為相國解之。」恒乃屏去從人,前席請教。子貢曰:「賜聞『憂在外者攻其弱,憂在內者攻其強。』賜竊窺相國之勢,非能與諸大臣共事者也。今破弱魯以為諸大臣之功,而相國無與焉,諸大臣之勢日盛,而相國危矣!若移師於吳,大臣外困於強敵,而相國專制齊國,豈非計之最便乎?」陳恒色頓解,欣然問曰:「先生之言,徹恒肺腑。然兵已在汶上,若移而向吳,人將疑我,奈何?」子貢曰:「但按兵勿動,賜請南見吳王,使救魯而伐齊,如是而戰吳,不患無詞。」陳恒大悅,乃謂國書曰:「吾聞吳將伐齊,吾兵姑駐此,未可輕動,打探吳人動靜,須先敗吳兵,然後伐魯。」國書領諾,陳恒遂歸齊國。

  

再說子貢星夜行至東吳,來見吳王夫差,說曰:「吳魯連兵伐齊,齊恨入骨髓。今其兵已在汶上,將以伐魯,其次必及吳。大王何不伐齊以救魯?夫敗萬乘之齊,而收千乘之魯,威加強晉,吳遂霸矣。」夫差曰:「前者齊許世世服事吳國,寡人以此班師。今朝聘不至,寡人正欲往問其罪。但聞越君勤政訓武,有謀吳之心,寡人欲先伐越國,然後及齊未晚。」子貢曰:「不可!越弱而齊強,伐越之利小,而縱齊之患大。夫畏弱越而避強齊,非勇也;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也;智勇俱失,何以爭霸?大王必慮越國,臣請為大王東見越王,使親櫜鞬以從下吏何如?」夫差大悅曰:「誠如此,孤之願也。」子貢辭了吳王,東行至越。越王句踐聞子貢將至,使候人預為除道,郊迎三十里,館之上舍,鞠躬而問曰:「敝邑僻處東海,何煩高賢遠辱?」子貢曰:「特來弔君!」句踐再拜稽首曰:「孤聞『禍與福為鄰。』先生下弔,孤之福矣,請聞其說。」子貢曰:「臣今者見吳王,說以救魯而伐齊,吳王疑越謀之,其意欲先加誅於越。夫無報人之志,而使人疑之者,拙也;有報人之志,而使人知之者,危也。」

句踐愕然長跪曰:「先生何以救我?」子貢曰:「吳王驕而好佞,宰嚭專而善讒,君以重器悅其心,以卑辭盡其禮,親率一軍,從於伐齊,彼戰而不勝,吳自此削矣;若戰而勝,必侈然有霸諸侯之心,將以兵臨強晉,如此,則吳國有間,而越可乘也。」句踐再拜曰:「先生之來,實出天賜。如起死人而肉白骨,孤敢不奉教!」乃贈子貢以黃金百鎰,寶劍一口,良馬二匹。子貢固辭不受。還見吳王,報曰:「越王感大王生全之德,聞大王有疑,意甚悚懼,旦暮遣使來謝矣。」夫差使子貢就館,留五日,越果遣文種至吳,叩首於吳王之前曰:「東海賤臣句踐,蒙大王不殺之恩,得奉宗祀,雖肝腦塗地,未能為報!今聞大王興大義,誅強救弱,故使下臣種,貢上前王所藏精甲二十領,『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句踐請問師期,將悉四境之內,選士三千人,以從下吏。句踐願披堅執銳,親受矢石,死無所懼。」夫差大悅,乃召子貢謂曰:「句踐果信義人也。欲率選士三千,以從伐齊之役,先生以為可否?」子貢曰:「不可。夫用人之眾,又役及其君,亦太過矣。不如許其師而辭其君。」夫差從之。子貢辭吳,復北往晉國,見晉定公,說曰:「臣聞『無遠慮者,必有近憂。』今吳之戰齊有日矣。戰而勝,必與晉爭伯,君宜修兵休卒以待之。」晉侯曰:「謹受教。」比及子貢反魯,齊兵已為吳所敗矣。

不知吳如何敗齊,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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