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人2011年7月14日訊】中國古人的生活中似乎處處都離不開香,那種深廣的薰香的氛圍,跟那時的緩慢的生活節奏很相合,使生活充滿了寧靜和溫馨的情趣。
中華古國是“禮儀之邦”,許多事都是圍繞著一個“禮”字,親友相敬是禮,朝堂行止更是禮。“香”也跟它息息相關。上溯到黃帝時期,中國就有了燔香祭祀的禮,以表對天地人神的謙卑和敬意。個人修養中的干淨整潔更離不開“香”,居家生活也要常常焚香,讀書前,彈琴前,心中懷著恭敬,淨手,整理衣冠,焚香。
自先秦時,從士大夫到普通百姓,無論男女,都有隨身佩戴香物的風氣。 《禮記》說:“男女未冠笄者,雞初鳴,咸盥漱,拂髦總角,衿纓皆佩容臭。”“容臭(臭:xiu氣味)”,即香囊,佩於身邊,既可美自身,又可敬他人。這裡可見先秦少年拜見長輩先要漱口、洗手,整理髮髻和衣襟,還要係掛香囊,避免身上的氣味冒犯長輩。 《詩經》和《楚辭》中也多有對香木香草的歌詠:“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蕭”、“艾”都是菊科蒿屬植物,是古代較常用的香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這樣的生活,聽上去真是很美。
中國古人崇尚內美而外香,這跟他們相信人與自然合一,並重視精神生活也有直接關係。用香不是重在味,而是重在質,以求能祛除邪穢,頤養精神。因此,雅正而有藥用價值的香木香草才是首要,所以蘭菊之類就成為常見的香物。
文臣含香的典故
東漢恆帝時,有一位名叫刁存的侍中,年紀大而有口臭,上朝面奏時皇帝就難以忍受。一天,漢恆帝賜給刁存一個狀如釘子的東西,命他含到嘴裡。刁存不知何物,惶恐中只好遵命,入口後覺得味辛刺口,便以為是皇帝賜死的毒藥。他沒敢立即嚥下,退朝後便急忙回家與家人訣別。恰好有人來訪,感覺此事有些蹊蹺,便讓刁存把“毒藥”吐出來看看。刁存吐出後,卻聞到一股濃郁的香氣。朋友認出這是一枚上等的雞舌香,是皇上的特別恩賜。虛驚一場,遂成笑談。
也許正是刁存口臭的提醒,口含雞舌香奏事逐漸演變成為當時的一項宮廷禮儀制度。蔡質(東漢文學家蔡邕之叔)編寫的《漢官儀》,便記錄了當時這項風雅的宮廷禮儀規定,尚書郎要“含雞舌香伏奏事”。“雞舌香”形如釘子,又名丁子香,它可不是我國北方的丁香,它是東漢時一種名貴的進口香藥,含之能避口臭,令口氣芬芳——可謂今天口香糖的老祖宗。
“含雞舌香伏奏事”後來衍變成了在朝為官、面君議政的一種象徵。例如唐代劉禹錫剛被貶為郎州司馬時,在《早春對雪奉澧州元郎中》寫道:“新恩共理犬牙地,昨日同含雞舌香。”詩的大意說,皇帝現在派我們來治理這種蠻荒之地,而昨天我們還曾經一同在朝堂之上共事。唐代詩人和凝也有詩云:“明庭轉制渾無事,朝下空餘雞舌香。”
《魏武帝文集》中有個曹操向諸葛亮送雞舌香的故事,說的是三國時期,曹操有一次將雞舌香精心包裝起來,並修書一封寫道:“今奉雞舌香五斤,以表微意。”遣使者把香送到千里之外的孔明軍中。 ——何意?當然不可能是譏諷孔明先生口臭。這裡是向諸葛亮示好,以表招賢納士之意。暗示:我曹操希望能和你諸葛亮一起口含雞舌香,同朝為官。可能是這一招太過含蓄溫文,所以偏好撰寫奇謀秘計的《三國演義》沒有採用這故事。
薰香的趣話
張良是劉邦的謀士,沒有張良“運籌帷幄而決胜千裡”的神謀遠略,劉邦就做不了天下。東漢末年時曹操手下就有一個被他視為張良的謀士,名叫荀彧(字文若,今河南許昌人)。此人不僅足智多謀,而且忠孝廉義。他曾官拜尚書令,人稱“荀令”。這位重臣儀容嚴整,風度翩翩,有美男子之稱。他善薰香,據稱他身上的香氣,百步可聞;所坐之處,香氣三日不散(《襄陽記》載“荀令君至人家,坐處三日香”),成為世人的美談和效仿的對象。他可以說是香的精神與人的氣質糅合在一起的典範了,後世常以“荀令香”或“令君香”來形容大臣的風度神采。
六朝及唐代時,上層社會熏衣、熏被褥已成習俗。女人的衣裙熏香自不必提,士大夫的衣袍也要熏染一番。唐代的上層極其喜愛焚香與使用香料。浴缸中加香料,而衣服上則掛著香囊。香囊是一種鏤空為花卉和動物圖案的空心金屬球,其內平衡架上懸有一金屬製成的焚香盂,外面可以任意圓轉。由於內有機關巧智,所以里面的焚香盂始終保持平衡不倒。主要用來熏衣被和寢具,香料常具有殺蟲作用。香囊精巧玲瓏,便於攜帶,除了放在被褥中熏香外,婦女們還喜歡佩帶它,男人也不例外,無論狩獵、出行、遊玩,均隨身攜帶。所過之處,香氣襲人。當時的男人甚至還有互相攀比香料的習俗。唐中宗時就有一種高雅的聚會,大臣們在會上“各攜名香,比試優劣,名曰’鬥香’”。
唐朝皇帝有時也佩戴香囊,而在臘日(臘月初八,歲終祭祀百神之日)的慶典上,就更是非佩帶“衣香囊”不可了。每年的臘日,唐朝皇帝都要向大臣和近侍贈送香料,其中不乏美容香脂,以示恩寵。文獻中至今還保留著許多唐朝大臣獻給皇帝的“謝表”,張九齡寫的感謝唐玄宗的《謝賜香藥面脂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有時也要賞衣香。 “衣香”是另一種讓衣服生香的辦法,就是收存衣服時將特製的香藥放在衣服中間,殺菌防蟲,也讓衣服沾染自然的香氣。類似今天常用的薰衣草和香草。這些從傳下來的的古代詩詞以及香譜中都可以看到。白居易的《早夏曉興贈夢得》有云:“開箱衣帶隔年香”。由此遙想,當年滿朝站立著香噴噴的大臣,那是怎樣一種氛圍?不過,正如“如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一樣,那時的人恐怕也都習以為常了。
熏香成為社會的風尚,武將自然不會落後。在唐詩中,也有對衣香撩人英姿颯爽的俊俏軍人的描寫。如唐人章孝標的《少年行》中:“平明小獵出中軍,異國名香滿袖薰。畫榼倒懸鸚鵡嘴,花衫對舞鳳凰文。手抬白馬嘶春雪,臂竦青骹入暮雲。…”描寫了一名唐代年輕武士,一大早外出打獵,衣袍上的異國名香四散播撒,再加上錦袍飛舞、白馬矯健,彎弓獵鷹,英武帥氣招人羨愛。
薰香盛行,名香在古時成為饋贈佳品也是必然。但是作為定情之物,還真是少見。西晉時就有這麼一個以香為媒的事。西晉權臣賈充的小女名賈午,聰明美麗,賈充十分喜愛。賈充會客時,賈午常在一側偷窺,看上了賈充的幕僚、瀟灑俊美的韓壽。於是背著家人與韓壽互通音信,私定終身。賈充家中有御賜的西域奇香,賈午偷出一些送給韓壽。誰知這香氣一旦染身,多日不散。這樣一來,幕府裡的人就經常聞到韓壽身上有一股奇香,於是議論紛紛。賈充被驚動後,拷問賈午的左右侍者,再問賈午。賈午態度堅決,非韓壽不嫁。賈充無奈,只得讓韓壽入贅賈家。成就了一段美滿姻緣。自此,“韓壽偷香”成了典故。
香熏文學
香所具有的氣味的美好和本質的淨潔,成為古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種體現,也成為人生情感和人格的象徵。屈原是把香引入文學殿堂的第一人。他在《離騷》裡寫到了十八種香草:江蘺、芷、蘭、莽、椒、菌、桂……他用香草來代表自身的修養與品質——“扈江離與闢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是說身上披帶江離和白芷,又以蘭草作佩飾。他的愛情和社會理想中,也處處都能見到這些香草的踪影: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離騷》)
“浴蘭湯兮沐芳,華採衣兮若英。”(《雲中君》)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山鬼》)…………
屈原追求的是一個芬芳的香草世界,而像徵著清高不屈精神的馨香可以使人在逆境中保持冷靜的頭腦。對他而言,這些芳草噎不僅僅是他的理想與追求,更是一種靈魂的救贖與心靈的歸宿。
屈原之後,從曹植《洛神賦》中描寫的那位“踐椒途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的洛神宓妃,到左思《招隱士》中那個用“秋菊兼餱糧,幽蘭間重襟”的隱士,都繼承了屈原描寫愛情和人格的香氣。
到了唐宋詞中,這種香氣散發出的是一種纏綿悱惻的意蘊,令人沉醉流連。蘇東坡有首詞《翻香令》:“金爐猶暖麝煤殘,惜香更把寶釵翻;重聞處,餘薰在,這一番氣味勝從前。背人偷蓋小蓬山,更將沈水暗同然;且圖得,氤氳久,為情深,嫌怕斷頭煙。”這首詞情思綿長,一個“翻香”,便將惜香、憐香的愛意翻轉出來——金爐雖暖,麝煤已殘。詞人卻依舊執著地翻動著殘煤,不在乎寶釵污損。背人偷燃沈水,只圖那裊裊的煙霧,暖暖的將自己包裹住。其對香的憐惜之情令人動容。
其實早在南朝,文人謝惠連作《雪賦》中就曾說到:“攜佳人兮披重幄,援綺衾兮坐芳褥。燎薰爐兮炳明燭,酌桂酒兮揚清曲。”這一幅雪夜暖帳、佳人熏香的場景,雖不似“紅袖添香伴讀書”之雅,卻也真實而充滿浪漫溫馨。
無香不成禮,香在古代社會可謂美好而尊貴,人們對它的愛中有著敬而護的意味,簡直跟玉有一比。玉器在古代被視為國家神器,具有純潔美好而高貴的形質;儒家更是重視玉的精神,認為君子如玉、美德如玉。因此古代的社會精英們對玉的情感自是非同一般。 “憐香惜玉”成為非常生動傳神的一種美好情感的表達。遺憾的是,香和玉越往後越失去了原有的精神內涵,越來越跟女子的色相聯繫起來,逐漸萎縮成女子的象徵。元代尚仲賢《柳毅傳書》第四折就有:“相逢沒話說,不見卻思量,全不肯惜玉憐香,則他那古敝性尚然強。”這裡的詞語情感還算褒義,到了今天,這個詞愈加走向低俗,多用於拈花惹草尋花問柳之徒。
香,從高處跌落,香消魂斷化為塵。詞義的變異難道不是古往今來道德風尚變異的反映?
香氣馥郁的中華之禮儀噎遠逝,禮之不存,香之不再。但那些香的禮、香的文化、香的人令人充滿遐想。原來,中國人曾經這樣活過!
──轉自《新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