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維光:極權主義描述的新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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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人2011年5月29日訊】

一.理論及其選擇

理論是對現象的描述。採取哪一種理論常常和採用者的目的,要強調的側面有密切關係。這就是說,理論雖然只是一種方法,是中性的,可採用者是有著價值和政治取向的。

正是因為此,對於中國社會目前現狀的描述,對於最近三十年狀況的描述,有著非常不同的描述框架:認為鄧小平的改革帶來了“新的社會主義理論”的是基於對於共產黨的肯定的前提下;認為文化革命後的中國是新權威主義的框架是基於對於共產黨政權滿懷希望的基礎上;對於共產黨後期的社會依然是一種極權主義的描述則是建立在否定極權主義,我們絕對不要極權主義的原則之上。

採取哪一種理論描述,固然和採用者的價值選擇緊密相連,可是究竟採用哪一種理論,對於在學界和一般社會來說,也就是在遠離這種現象,與它沒有關係或者很少關係的人的思想中,或者說後人作為歷史來描述這些現象的時候,卻還是有著一定的標準與取向。這個標準與取向就是,最自洽的,最能自圓其說,帶來悖謬最少的理論,以及最為簡單的理論才可能留下來,被人們更廣泛地接受。

如此,對於共產黨社會的描述,自從八九年後,成為歷史的那部分,也就是八九年前那部分,幾乎已經被人們公認,“極權主義”是最好的描述概念和方法。對於八九年後的共產黨社會,如中國,目前儘管仍然在爭論,爭論甚至很激烈,乃至不可調和,但是,就我的研究經驗,我以為,最終“共產黨”只要叫“共產黨”,就一定是“極權”,肯定用“極權主義”理論來描述它最為貼切、最為簡單。

二.極權主義的兩階段論

如何描述七十年代後、乃至九十年代後的中國共產黨社會,我曾經在九七年根據前人對希特勒的納粹極權主義、東歐共產黨的極權主義研究提出極權主義的兩階段論。這就是極權主義的第一階段是教條的極權主義,這其實可以說是極權主義的“初級階段”。第二階段是實用主義的、機會主義的極權主義,這可以說是極權主義的“高級階段”。毛澤東、斯大林是第一階段,鄧小平們則是第二階段。第二階段比第一階段更加殘酷、沒有底線,黑社會化。這個提法並非我的創造,而是早就有人以此來研究過希特勒納粹極權主義。

我的這個提法,目前已經被中文世界的很多人接受。但是有意思的是,最早來借用的居然是意識形態完全是黨文化的劉曉波。他在九八年就借用過我的提法,在文章中提到當時的中國共產黨政府是極權主義的另一種形式,實用主義的極權主義。

不過聯繫到他以前和以後對共產黨所謂“改革”的肯定和讚賞,這卻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由於任何提法一定有它的方法論基礎,甚至價值傾向,或者說有利於某種價值,所以劉曉波作為一位被黨文化化的意識形態分子,即便短時因為缺乏敏感,沒有看到這種提法的基礎,或者說是前提——對共產黨的徹底否定,誤打誤撞、譁眾取寵地偷用了這些觀點,可由於基礎不一樣,他不可能繼續下去,他會很快、或者說最終一定會重新回到美化共產黨。

為此,我的這個描述框架當然遭到很多人的拒絕,特別是那些對共產黨還懷有感情的人,或者說自身和共產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的人的拒絕。但是,由於它的簡潔性,及說明問題的能力,我相信,兩個階段的提法一定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

三.西文“專制”概念不能只用中文一個單詞替代

然而,理論既然是一種想出來的框架,就絕非只有一種答案。近日讀書突然想到,對於極權主義的描述,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框架。或許可以在政治、社會問題上能夠讓人更加一目了然。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強調,我們今天的社會學、政治學、歷史學都是西方人創造的學說。因此所使用的概念基本上都是西方的概念。偶然有中文或者東方的概念,那一定要交待清楚。望文生義,望中文生義是當代中文界社會科學最為忌諱的事情。

在這個問題上我曾經對翻譯成中文的“專制”一詞進行過辨析。在西文中專制是對應於不同的詞的,例如,Authoritarian、Tyranny、dictator、despotism、absolutist……。當你使用“專制”一詞的時候,腦子裡一定要清楚,你使用的究竟是哪一個概念,這個概念是如何產生的,所指的內容是什麼。

對於“專制”一詞的使用,大陸歷史學者高王凌先生曾經特別對筆者說過,“專制”二字的中文原意並非獨裁專斷制度,把中國傳統政治制度稱為西方政治學、歷史學中的“專制”是不合適的。然而,這裡我要說的是,歷史弔詭的是,現在在政治學、社會學等所有人文領域專制卻早已非中文原意的專制了。現在這個中文概念要想讓人們準確理解,已經必須或者加註強調,或者必須另尋新徑。

以筆者在本文將要使用的Tyranny、dictator、despotism三個概念為例。 Tyranny的專制指的是暴君的暴政,如希臘僭主政治中的那些僭主。 Dictator,指的是羅馬元老院推舉出來的獨裁專制。 despotism,表明的則是奴隸制的專制。 Tyranny的暴政甚至是違背那個社會的法律的、非法的。 dictator和despotism的專制則是一種有所謂專制自己法則的專制。

我曾經因為要理解馬克思在某一時期說的專制究竟用的是哪一個詞,而不得不買來在學術上的行文方式早已令我極為厭惡的德文的馬克思文集。因為我要了解馬克思在他的前期說的,歐洲人要對亞洲等東方國家民眾實行專制,迫使東方現代化,究竟使用的是哪一個詞。這個詞涉及到對馬克思的思想的理解。如果他使用的是dictator,那似乎還可以容忍,因為那是強迫你改變。但是不幸他使用的是despotism,這意味著他把亞洲等東方民眾及國家看成是二等公民,是奴隸。

這個問題使我突出地感到,馬克思從來沒有推崇過每個個人的人權,他從來沒有認為所有的生命都一樣,都是生來平等的生命。所以他才會推出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等殘酷沒有人性的學說。他從來自以為自己代表真理,是救世主。這就是在現代人權觀念誕生了半個世紀後,在啟蒙思想已經逐漸蔓延的時候,馬克思不但沒有關注過近代人權自由思想,相反卻推動了對抗人權觀念和啟蒙的潮流的傾向的原因。

我在八九年發生天安門大屠殺後,曾經和許良英先生談到五四“科學和民主”的口號,認為人權是比民主更為根本的東西,民主是個方法,人權涉及價值,應該更多地談人權。但是許良英先生認為,五四口號是從人權進步到“科學和民主”,認為重提人權是一種對於五四的倒退。現在在對馬克思的思想的探索中,它再次使我看到五四口號,迴避個人人權的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因素及其後果;看到那些尊崇五四的革命派學者們為什麼對“啟蒙”和人權如此陌生。

五四後推崇啟蒙的中國知識精英找到馬克思,可謂南轅北轍、荒謬絕倫!

四.從暴君極權、獨裁極權到團伙極權

現在,再回到對中國時下社會的描述。

Totalitarism,極權主義一詞的產生,我已經多次強調,它是由於傳統的專制概念無法準確描述二十世紀產生的法西斯主義,希特勒納粹主義的極權主義,共產黨極權主義的特點而產生的新的概念。本來這個概念、這個極權制度和中國傳統毫無關係,根本毋須論述,可因為中文世界的混亂,我還是不得不在此再強調這點。

在近百年的對於極權主義的研究中,所有西方學者的研究案例、對象幾乎都是東歐國家,西歐共產黨主義運動及現象。但是,在我看來,時至今日中國也許比任何歐洲國家更具有這個由歐洲文化產生的極權主義的歷史發展的典型特點。這一看法,幾年前我就在我的有關極權主義的文章中談過,現在反觀這六十年極權主義制度在中國的歷史性的變化,我更加確信這一想法。

在科學及學術上很多被研究的問題,理論問題常常看起來很複雜,但是實際上一旦捅破一層窗戶紙,你會突然發現那本來是非常簡單的問題。中國最近六十年極權主義的存在和變化也是如此。從毛澤東到鄧小平,又從鄧小平到如今,描述的方法無非兩種,一種是你認為那個極權主義改變了,已經不再是極權主義;另外一個是,極權主義,Totalitarism,沒有任何改變,改變的只是社會狀態,及施行它的人及方法。前者的描述分析導致複雜,且撲朔迷離,後者將會簡單明了。

對極權主義問題的思考使我認為,毛澤東、鄧小平及鄧小平後這三個階段可以用三個複合概念來描述,totalitarian tyranny、暴君極權主義,totalitarian dictator、獨裁極權主義,totalitarian despotism、團伙極權主義。

毛澤東、斯大林毫無疑問是暴君極權主義,他們不僅對民眾、社會使用的是極權,而且對於權力集團內部人都可以肆無忌憚地隨意處理。無法無天,不受任何束縛。

鄧小平、勃列日涅夫、昂耐克等時期是獨裁極權主義。這個社會的製度、對民眾的專制沒有任何改變,可是對於專制集團來說,dictator卻是一個小團體選出來的,他雖然已經不能夠像毛澤東、斯大林那樣對這個小的團體集團肆意而為,可還是凌駕於這個小的權力集團之上。

時下中國的共產黨制度,則是極權主義的第三種現象,團伙極權主義。就像這個詞,despotism本來的含義一樣,是奴隸主對奴隸的一種“極權”專制統治。在那個階層內部暫時已經沒有人能夠敢於如暴君(tyranny)那樣肆意而為,也沒有人擁有獨裁者(dictator)的權威。為了權力集團的利益,這個團伙不得不有一個共同的規範來保住權力,並且使權力合法化。

啟發我使用這個複合概念的原因說來很有意思,竟然是那個中國共產黨常說的民主集中製。那個民主集中製的西文原來是totalitarian democracy,“極權主義的民主”!這個在我們中國人世界已經成為老生常談的民主集中製,居然是如此醜陋的一個複合詞!中國人居然被中國共產黨欺騙得香臭不知,津津樂道了七八十年“民主集中製”,就是“極權主義的民主”,其反民主的本質如此清楚,卻居然大家都視而不見,包括顧準、李慎之們那些所謂黨內自由主義知識精英。歷史和社會的很多現象真的是匪夷所思!

促使我推動使用這三個複合概念理由是,用它們來描述中國最近六十年來變化的各階段,不僅簡單、明了、清楚,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這種描述可以清楚地告訴你,共產黨中國沒有根本的變化,它還是極權專制,totalitarian。

為此,任何美化它都是一種自欺欺人。因為它對於美化它的人同樣是鎮壓迫害,在五十年前對章伯鈞等人,在時下對劉曉波等人——對那些覺得自己是為共產黨著想的人的鎮壓迫害與反對共產黨人的鎮壓迫害、對一般民眾的專制迫害,全都是一樣的。只要共產黨感到權力受到些微影響,它就會毫無顧忌地出手。這一切就是因為它是“極權專制”。

由此就可以看出,“無敵論”是欺騙。因為只要共產黨叫共產黨,就一定是極權主義的,就一定會與民眾為敵,只有鎮壓形式的不同,所以,只要是極權主義,就一定是民眾的“敵人”,民主的敵人!

為此,描述極權主義的三個複合概念可以說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簡單、明確的新的視角,我特此推薦給大家。

2011-5-8 埃森

(本文發表於《新紀元》225期,刊物因為篇幅所限有刪節,現在原文發表)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新唐人首發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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