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危機對中國的影響已經全面顯現︰首先是，一季度的出口與進口繼去年末以來仍處于雙跌狀態，中國過剩產能無法導向內需；其次，是中小企業停工量繼續加大，失業人數突破官方預計；復次，社會不公進一步加重，底層社會不滿情緒出現極端化傾向。

面對此狀，北京當局在政協與人大兩會上對社會漫天許願，稱言「有信心將經濟增長率保持在百分之八」，所謂保八是也。在以「保八」為致幻劑向社會噴撒的同時，其內部再次將穩定目標放在第一位，出現回歸江澤民政治的傾向。

降低反腐力度保穩定

近期中共社情研究系統向高層提供的研究報告，非常嚴肅地提醒當局︰「由于民眾權利意識的覺醒，在經濟增長高漲時期，每年都有十萬餘起抗爭事件。目前經濟增長放緩、失業率不斷上升，爆發社會動亂的概率迅速加大，因此，應當明確向社會公眾表示社會穩定是二００九年乃至更長時間的最重要問題。如果無法以政府行為公示，至少也要通過國際媒體向國內反滲。」北京高層當然明白此諫的忠心，但是，他們無法公示這一目標，因為那樣會帶來外資大規模撤退、貪官污吏家眷攜款出逃的浪潮。為了安撫民眾情緒，全國人大批準了社會保障法，聲稱「保證人民獲得基本的醫療、工傷、失業保險及退休金」。

由于維持穩定的壓力，北京高層有意減小了對腐敗查處的力度，許多立案的線索被擱置。最明顯的是，全國大量任期屆滿的法院院長離任審計已經搞完，審計報告以國家秘密的形式被封鎖在中共紀檢部門，拒不向社會公開。過來兩年人們寄希望的大規模反司法腐敗胎死腹中，用司法系統內部的話來說這叫「只有審計，沒有風暴」。據知情人士透露︰全國兩會之前，中央政法委秘密指令對一批涉嫌經濟犯罪的司法官員進行保護，取保候審數量達一千人。此外，中紀委秘密匯總的全國法院系統侵吞案件執行款的數量高達三百六十八億，由此引起的上訪事件超過三千起。

隨著四萬億刺激大單子里中央財政投入部分的劃撥，腐敗分子們又迎來的他們「業務」增長的黃金時期。據中國南方一家民間研究機構以信息交流方式透露︰一季度下半段時間內，香港與廣東聯系密切的地下錢莊的內地業務再次活躍，小額交易業務量大增。北京的民間反腐研究者認為︰這是「疏通管道，保持效率」的經營策略，估計下半年將有至少三千億人民幣的腐敗資金經由廣東與香港聯系的地下錢莊流出中國大陸。大量腐敗分子鑒于中國大陸可能大動亂的判斷，都將腐敗資金窖藏起來，侍機匯至境外。如南京市女貪官潘某家藏現金重量達26公斤，有美元53萬、人民幣170萬；再如雲南盈江縣人大主任家中被盜，小偷落案證明盜得現金80萬元，此類例子不勝枚舉。

促公平諾言徹底落空

社會公眾之所以對腐敗行為恨之入骨，是因為它制造了一個扭曲難扳的社會結構——有權階層錦衣玉食、豪宅比比，而無權群體食不果暖、無處棲身。巨大的反差、嚴重的不公，是導致中國社會全面崩潰的催化劑。對此，北京高層非常明白，所以，胡錦濤重祭共產主義原教旨腔調，聲稱「實現社會公平正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主張」。此論以新華社北京電的形式發表于二００七年十一月十六日。時過一年稍多，社會公平程度不僅沒有絲毫改進，而且合法腐敗進一步擴大了社會不公的程度。

所謂合法腐敗，是以國家法令、政府政策的形式將全民利益向利益集團輸送的行為，進而導致了更加嚴重的社會不公。最明顯的標志是農民工與公務員的收入差距，二００九年三月份的數據表明︰全國農民工的務工收入水平下降了百分之六十六，而公務員的工資水平上漲了百分之十六。換言之，成本高昂的政府運行是中國最值得警惕的嚴重腐敗現象。根據一些典型地域個案調查推斷，由于社會不公程度加劇︰其一，至少使七百萬個城市家庭跌入絕對貧困線以下，三口之家年收入低于一點二萬元人民幣，涉及人口至少兩千萬；其二，有將近一千萬個城市家庭將在長達五年或八年的危機中難以保住基本飽暖生活水準，涉及人口不少于五千萬；其三，農村脫貧又重新跌入絕對貧困狀態的人口將突破四千萬。綜合以上三項，意味著在今後五年左右的時間里，中國將新增貧困人口一億一千萬。加計二００八年前的貧困人口約九千萬人左右，中國社會到中共十八大中期將出現兩億之龐大的貧困群體。

如何來養活這些人，如何來安撫這些人的不滿情緒，已經成為新的世界問題。中國社會因嚴重不公發生整體崩潰的直接受害者，首先是中亞地區與俄羅斯東北亞小塊板，其次是歐洲。前者相當于清中期後人口膨脹、流民聚集的川陝鄂交界地帶，後者相當于晚清的中俄韓三國力量交叉的東北亞地帶，此地亦為流民落腳之選。

公眾經濟清算聲浪高

革除政府運行成本高昂帶來的合法腐敗，只有通過有效的政治改革來進行，但是中共當局出于穩定考慮，凍結以「解放思想」為標志的政治改革訴求。對于全面遏止權貴階層的貪污行為，也只能在個案處理意義上按撫民心，而無法實質提高社會公平程度。在這種情況下，公眾完全有理由要求實行經濟清算乃至于發動「經濟文革」。

無論是依據自然法原則還是本著中國文化傳統中公平原則，經濟清算都有倫理依據。尤其後者，是韓國民主化的一大推動力，用金大中的話來講，叫「孟子先于洛克」。孟子的基本政治倫理如「天听自我民听，天視自我民視」亦源于儒家早期的革命倫理主張。

近期以來，民間要求對貪官實行經濟清算的呼聲日高，比如著名網絡論壇《天涯社區》裡有網民發表文章，設計了一套中國民主化到來之後對貪官不處死、不株連的清算方案，稱為「分批一人住一小島反省」。此種方法類似于流放，但主要是在人道主義前提下促進貪官進行道德反省，可預見的經濟效果是貪官「吐錢」，將非法所得交還社會。三月份兩會期間，上海《新民周刊》獨樹一幟地刊發政治改革呼吁文章，引來網民大量跟帖。其中也有人非常直率地提出經濟清算問題，如四川宜賓的網易網友稱︰「好文章，不過我覺得應徹底清算過去，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吃進去的就要吐出來，原罪必須清算。現在不清算，以後也一定清算。」

「經濟文革」或將發生

在現有政治條件下對貪官進行經濟清算確實存在困難，但是，民間力量可以模擬清算，采取暗中記賬的方式對貪官進行有效的跟蹤記錄。過來一段時間的網絡反腐已經收到了近似效果，最近，江甦泗洪縣紀委采取的秘密盯梢具有涉貪可能性官員的辦法亦是模擬清算雛形。

模擬清算從縣級開始有著天然優勢，因為一方面縣域人際關系密切，貪官的貪腐行為難以保密；另一方面縣域政治與百姓利益的關系最直接，從長遠來看不改良縣政就不可能實現憲政。一旦國內政治條件允許，比如「經濟文革」實際發動，則將清算貪官而形成的國家收入轉成專項基金，救助貧困人群的生活或作為借貨資本幫其創業。

依個人所見，政治改革凍結與社會不公加劇必然會導致社會內部張力的積升，最終轉化為社會沖突。因此，「經濟文革」不僅存在可能性，而且十分必要，發動的愈早愈有利于降低社會沖突的成本。

（原載《爭鳴》2009年4月號）